嗡——
一层极淡的红光荡漾开来，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的指尖轻轻推开。
卢修斯微微一顿。
那双冰冷的灰蓝色眼眸中，病态的痴迷反而因此燃烧得更加旺盛。
他收回手再度看向结界里的阿愿。
“你会拥有一个家。”
“马尔福庄园的每一寸土地都会为你敞开，白孔雀会在清晨的草坪上为你开屏，家养小精灵会为你献上全世界最精致的餐点。”
德拉科感觉自己的胃里有股酸液在剧烈翻涌。
他想吐。
那是他的父亲。
那个将“马尔福”这个姓氏的荣耀看得比生命更重的男人。
现在，他却对着一只来路不明的怪物，吟诵着这些……足以让马尔福家历代祖先从坟墓里气得跳出来的肉麻诗句。
“卢修斯！”
乌姆里奇的尖叫终于撕裂了这片诡异的温情。
她那张蛤蟆般的脸因极度的震惊而涨成了猪肝色，几乎要滴出血来。
“你疯了吗！给我清醒一点！它只是一个会蛊惑人心的怪物！”
卢修斯缓缓转过头。
他甚至懒得抽出魔杖，只是不悦地扫了乌姆里奇一眼。
仅仅一眼。
乌姆里奇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所有的叫嚣都堵死在了胸腔里。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瞬间席卷了德拉科的全身。
他宁愿看到父亲被一个昏迷咒击中，也无法忍受现在这一幕。
“他被讹兽‘爱’上了。”
艾德里安安抚的对德拉科说道。
德拉科猛地转头，压低声音嘶吼：“你说什么鬼话！”
“讹兽的‘爱’，是它求生的本能。”艾德里安的语速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陈述一条物理定律，“它本身没有善恶，只有趋利避害。”
“它的本能是寻找一个足够强大、且灵魂有裂痕的宿主，它会用最完美的谎言去填补那道裂痕，让宿主获得灵魂的极乐，从而心甘情愿地成为它的‘巢穴’。”
艾德里安的视线落在卢修斯那张痴迷的侧脸上。
“它在寻找一个能承载它所有幻想的‘伴侣’，一个能提供永恒庇护与凝视的‘家人’。”
“而你的父亲……”艾德里安的话音顿了顿，“他内心对权力、尊荣和绝对掌控的渴望，实在太过炽热了，在讹兽眼中，他就像黑夜里唯一燃烧的灯塔，充满了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所以，金斯莱渴望被理解，讹兽就让他成为“唯一的英雄”。
而卢修斯·马尔福渴望被崇拜，讹兽便许诺他永恒的“追随”。
德拉科的心脏狠狠向下坠。
他懂了。
此时的卢修斯已不再理会任何人，他转向了司空明。
脸上的痴迷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马尔福家族族长、那种浸入骨髓的傲慢。
“这只生物，马尔福家要了。”
他的语气带着命令。
“我将以马尔福家族的全部荣耀起誓，为它提供最完美的庇护，在我的庄园里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它。”
司空明看着他，神色依旧平静，那份平静之下却藏着山岳般的重量。
“卢修斯先生，恐怕我不能答应。”
司空明的声音依旧温和，内容却坚硬如铁。
“讹兽是东方的神兽，它的力量根植于天地灵气，长时间脱离它原本的生境，对它而言是致命的损耗，送它回归‘山河社稷图’，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他加重了语气：“这不仅是为了它，也是为了这个世界的安宁。”
“安宁？”
卢修斯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仿佛听到了一个乡下泥腿子的天真呓语。
他手中的蛇头手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司空明部长，我想你必须明白一件事。在英格兰，马尔福家族的意志，在绝大多数时候，就代表着一种‘安宁’。”
他的耐心正在告罄。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卢修斯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把它交给我，否则，我将动用马尔福家族在魔法部的全部影响力，重新审议贵我双方刚刚达成的所有合作协议。”
他拖长了音调，每个字都带着威胁的寒气。
“甚至……我不介意，将这件事，上升为一场不大不小的外交风波。”
司空明身后的雷霆，手已按在剑柄上，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刀。
德拉科的太阳穴在一下下地猛跳。
他再也受不了了。
“父亲！”
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卢修斯的手臂。
“你疯了吗！为了这么个东西，你要让整个家族为你蒙羞吗！”
然而——
卢修斯头也未回，只是手臂向外一振。
一股强大的魔力震荡开来，德拉科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推开，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狼狈地撞在身后的货架上。
那一瞬间，德拉科看得清清楚楚。
他父亲的眼中从始至终只有结界里那个泫然欲泣的少年。
他甚至……没有分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哪怕一个余光。
仿佛他德拉科·马尔福，只是一只嗡嗡作响、碍事的苍蝇。
结界内，阿愿的脸上交织着期待与不安。
它看着那个为了自己，不惜与全世界为敌的男人，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正在进行着某种复杂的、关乎生死的权衡。
这个新的“伴侣”，真的足够强大吗？
他能保护自己吗？
他会像之前的那些人一样，最终还是会厌倦、会抛弃自己吗？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瞬间。
艾德里安动了。
他并指如剑，一道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凝实、更纯粹的符文在他指尖瞬间成型。
那符文清澈如冰，内部没有任何斑斓的色彩，只蕴藏着一缕破开混沌的、绝对的真实。
“破妄。”
他轻声吐出两个字。
屈指一弹。
那道清澈的符文，如一滴露珠没入平静的湖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穿透了卢修斯华贵的长袍，精准地印入他的后心。
卢修斯正准备抽出魔杖，给那个不识抬举的东方人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符文入体的瞬间，他整个人如遭电击，猛地一震。
高傲扬起的下巴僵在了半空。
眼中的病态痴迷与绝对占有，如同被烈日暴晒的晨雾，刹那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紧接着，是惊愕。
最后，是足以将他自己焚烧殆尽的，无尽的愤怒与羞耻。
他看到了什么？
自己像个被灌了迷情剂的蠢货，对着一个怪物许下承诺？
自己为了那个怪物，威胁魔法部的官员和来自东方的部长？
自己……还亲手推开了自己的儿子？
他看到了司空明那平静中带着审视的眼神，看到了乌姆里奇那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嘴脸，看到了周围傲罗们震惊又夹杂着鄙夷的目光。
卢修斯·马尔福感觉自己像是被当众扒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地扔在了对角巷最繁华的十字路口。
他一生都用生命去维护的体面和尊严，在这一刻，被碾成了最卑贱的尘埃。
他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做出如此荒唐、如此失态、如此……愚蠢的事情！
一股无处宣泄的狂怒，在他胸膛里疯狂冲撞。
他不能对司空明发作，那会坐实他刚才的威胁，让马尔福家沦为外交丑闻的主角。
他更不能对乌姆里奇发作，那等于当众承认了自己的丑态，他丢不起这个人。
于是，那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精准地找到了一个最完美的宣泄口。
卢修斯猛地转过身。
他的目光，像两把刚刚从冰河里捞出的手术刀，一寸寸地，刮过德拉科的脸。
那目光里，是冰封万里的审视，和一丝几乎要将人冻伤的……失望。
仿佛在无声地宣判：
如果不是你把这个肮脏的东西带回来，马尔福家族，何至于蒙受今日这般奇耻大辱？
这一切。
都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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