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SUV在晨雾未散的街道上穿行,窗外的景物从普澜路特有的静谧与神秘,逐渐变为熟悉的城市街貌。昭思语蜷缩在后座,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行人、车辆、早餐摊升腾的热气……这一切构成的那个忙碌而寻常的世界,此刻在她眼中却显得如此陌生而不真实,仿佛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毛玻璃。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皱巴巴的家居服外套,赤脚踩在冰冷车垫上,昨夜惊魂的寒意似乎已沁入骨髓,久久不散。石龙粗暴的驾驶风格让她身体随着车辆不断晃动,每一次颠簸都让她心脏下意识地缩紧。
她能闻到车内浓重的烟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让人不安的金属腥气。前排石龙那魁梧的背影,手臂上若隐若现的狰狞纹身,无不提醒着她刚刚逃离的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地方。
“天雷刺青”。陈墨。石龙。还有那个沉默阴郁的少年……
这些名字和面孔,连同昨天下午那场冰冷的追杀、仓库里恐怖的冲突、以及昨夜在那间窒息的小房间里度过的漫长煎熬,像一场光怪陆离又无比真实的噩梦,牢牢烙印在她的记忆里,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战栗。
陈墨最后那句冰冷的警告犹在耳边:“忘记呢度发生过嘅一切。(忘记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忘记? 怎么可能忘记?
那些恐惧、那些威胁、那些她无法理解的黑暗规则……还有那个少年看到她手腕纹身时骤然锐利的眼神……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袖口之下,那个墨色的彼岸花纹身仿佛在隐隐发烫。这是一个她深藏的秘密,一个连最亲近的朋友都不知道的、在她极度迷茫痛苦时做出的疯狂决定。它怎么会引来那个少年那样的反应?他和那个地方,难道知道什么?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了她熟悉的小区门口。
“到了!落车!(下车!)”石龙粗哑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毫不客气,带着一股尽快摆脱麻烦的迫不及待。
昭思语猛地回过神,像是被从深水中打捞出来,心脏狂跳。她慌乱地推开车门,几乎是踉跄着跌出车外,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
石龙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在她双脚刚踏上人行道的那一刻,就猛地一打方向盘,黑色的SUV发出一阵低吼,迅速汇入车流,消失在下个路口,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昭思语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清晨清冷的街道旁,像个被随意丢弃的包裹。
阳光勉强穿透云层,洒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周围是赶着上班的行人、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熟悉的保安……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样。但她却感觉自己像个异类,一个从另一个恐怖维度漂流回来的孤魂,与这平凡热闹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裹紧了单薄的外套,低着头,快步走向公寓楼。每一步都感觉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那辆黑色的无牌面包车,会不会就藏在某个角落?
电梯上升时,密闭空间带来的压迫感让她几乎窒息。她用颤抖的手拿出钥匙,试了好几次才打开家门。
砰。
门在身后关上,反锁。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浑身脱力。
安全了? 真的……安全了吗?
陈墨说威胁解除了。那个叫石龙的凶悍男人也默认了。他们那种人,似乎拥有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能量和方式,能轻易抹去一些痕迹,摆平一些麻烦。
但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真的能随着一句话就烟消云散吗?
她环顾着这个熟悉的小窝,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摆设都一如往常,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陌生的、令人不安的气息。这里不再是她觉得绝对安全的港湾,那扇单薄的防盗门,也无法再给她带来真正的安心。
她挣扎着爬起来,走到浴室。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眼窝深陷、头发凌乱的脸,陌生得让她自己都心惊。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拼命冲洗脸颊,试图洗去那一夜的疲惫和恐惧,但那种冰冷粘稠的感觉仿佛已渗入皮肤。
换下那身皱巴巴的衣服,穿上干净的居家服,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但手指依旧在微微颤抖。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好几个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大多来自闺蜜林薇和同事,问她昨天怎么突然请假,是不是不舒服。
看着那些充满日常关怀的文字,昭思语却感到一阵巨大的隔阂和茫然。她该怎么回答?说她被黑帮追杀,然后被另一个更神秘的黑帮大佬救了,软禁了一夜?
谁会信? 就算信了,又能怎样?只会把朋友也拖入这可怕的漩涡。
她只能颤抖着手指,回复了一条简短的信息:「没事,昨天有点急性肠胃炎,休息一下就好多了。谢谢关心。」
放下手机,巨大的孤独感和无助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拥有体面的工作,有朋友有关心她的同事,但此刻,她却感觉自己站在一座孤岛上,周围是漆黑无边的、汹涌着未知危险的海水。无人可以倾诉,无人能够理解。
白天在公司发生的事情,更像是一场煎熬的默剧。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处理工作,但“迅达物流”那几个字像毒刺一样,每次看到相关文件都会让她心脏骤停。她试图再次向李经理委婉提出更换供应商,但李经理只是惊讶地看着她:“思语,你没事吧?‘迅达’那边早上刚主动联系我们道了歉,承诺所有问题都会立刻解决,价格还给了更大优惠…之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没必要揪着不放吧?”
主动道歉?更大优惠?
昭思语听着这些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背后,一定有“天雷刺青”那只无形的手在操控!是他们逼“迅达”就范的!用她无法想象的方式!
这种认知非但没有让她感到安心,反而更加恐惧。那个世界的力量,竟然能如此轻易地渗透并扭曲她所以为的“正常”商业规则?
午餐时,林薇拉着她八卦:“哎,你昨天没来,真是太可惜了!听说隔壁部门那个谁和谁的地下情曝光了,闹得可大了…”
同事们聊着明星绯闻、购物折扣、周末计划…这些曾经她也会参与的话题,此刻听起来却如此遥远和…微不足道。她的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条昏暗的小巷,那个充满消毒水味的纹身店,那个沉默少年的眼神,那个墨色彼岸花的秘密…
她感觉自己被硬生生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努力扮演着那个正常的白领昭思语,另一半却已坠入一个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深渊。
下班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恐惧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散,反而在寂静中愈发清晰。她对任何异常的声响都过度敏感,检查门窗是否反锁了好几次。
她打开电视,让嘈杂的声音充满房间,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和胡思乱想。
但那个念头,却像一颗种子,在恐惧和孤独的土壤里,顽强地生根发芽,再也无法忽视——
“天雷刺青”,到底是什么地方? 陈墨,石龙,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他们拥有如此巨大的、令人恐惧的力量? 那个少年… 还有,她手腕上这个纹身…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她曾经只想彻底逃离,永远忘记那段可怕的经历。
但现在,一种扭曲的、近乎自虐的好奇心,却开始疯狂地滋长。
那个黑暗的世界,在她身上打下了烙印,不仅仅是心理上的恐惧,还有手腕上那个实实在在的、可能与那个世界有着神秘关联的纹身。
她真的能“忘记”吗? 她真的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做那个“正常”的昭思语吗?
夜色渐深。
昭思语抱紧双臂,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
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更加复杂的、混合着迷茫、不甘和一丝诡异探究欲的情绪,正在悄然取代纯粹的害怕。
她想知道答案。 她需要知道答案。
尽管理智在尖叫着警告她远离,但那种被强行卷入后又被粗暴推开的失衡感,以及那个关于纹身的谜团,像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她,走向那个危险的未知。
离去的,只是她的身体。 她的心,已被困在那片名为“天雷”的迷雾之中,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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