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四在二楼待的时间并不长。下来时，他脸色沉寂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是那双眼睛，比平时更黑、更沉，像是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他甚至没有看昭思语一眼，径直走向自己的角落，拿起那把保养得锃亮的匕首，插入后腰的刀鞘，动作流畅而冷静，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然后，他拿出手机，手指快速而简短地发了条信息。
整个下午，“天雷刺青”都笼罩在一种异样的平静里。陈墨没有再下楼。石龙回来后，被杜十四低声叫到一旁，两人简短交谈了几句，石龙先是错愕，随即脸色变得难看，重重啐了一口，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不时警惕地扫向门外。王启明似乎也接到了什么指令，不再摸鱼打盹，而是全神贯注地守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监控画面和数据流。
昭思语坐立难安。她知道，她那张纸条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已经激起了涟漪，甚至可能已经引爆了深水下的炸弹。杜十四的沉默，石龙的警惕，王启明的专注，都像无声的证实，宣告着她的推断并非杞人忧天。
秦爷，真的动手了。或者说，他的试探，已经被“天雷”察觉。
黄昏再次降临，华灯初上，普澜路迎来了它一天中最喧闹的时刻。人流如织，车灯流淌，将夜晚点缀得流光溢彩，却也完美掩盖了暗处的蠢蠢欲动。
“天雷刺青”店内，灯光亮如白昼，却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突然——
“墨哥！十四哥！”王启明猛地喊了一声，声音带着急促，“有班人！七八个！朝我哋后巷果边去咗！睇样唔系行街！（有群人！七八个！朝我们后巷那边去了！看样子不是逛街的！）”
几乎同时，店里的电话尖锐地响起！是前面街口“睇水”（望风）的兄弟打来的，语气焦急：“龙哥！有部无牌面包车塞系路口！落咗几个人，好似有野！（龙哥！有部无牌面包车堵在路口！下来几个人，好像有东西！）”
来了！
杜十四猛地站起身，眼神瞬间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冰冷而嗜血。他看了一眼石龙，石龙立刻会意，狞笑一声，从柜台下抄出一根短棍，快步走向店门内侧，透过玻璃警惕地向外观察。
“阿明，锁死后门，睇实后面情况！有乜唔对路即刻讲！（阿明，锁死后门，盯紧后面情况！有什么不对立刻说！）”杜十四语速极快，命令清晰冷峻。
“知道！”王启明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脸色发白但眼神专注。
昭思语吓得心脏紧缩，下意识地退到最里面的角落，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手心全是冷汗。她看到杜十四侧耳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汇报，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后门的方向，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就在这时，后巷方向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用力踹击铁门的声音！紧接着是几声模糊的咒骂和金属刮擦的刺耳声响！
“佢哋系度撞后门！（他们在撞后门！）”王启明急声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店前玻璃门外，那几个从面包车下来的人影骤然发难！其中一人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铁锤，狠狠砸向玻璃门！
“砰——哗啦！！”
巨大的钢化玻璃门瞬间爆裂成无数颗粒，如同冰瀑般倾泻而下！
“屌你老母！够胆死！（操你妈！找死！）”石龙怒吼一声，不但没退，反而猛地拉开门闩，如同暴怒的雄狮，挥舞着短棍就朝着当先冲进来的那人劈头盖脸砸去！瞬间放倒一个。
店外街上一片惊叫，人群慌乱四散。
混乱中，另外三四个人手持钢管、砍刀，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直扑石龙！
“十四！”石龙被两人缠住，一时难以脱身，急吼一声。
杜十四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从角落暴起！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
第一个冲向他的人，钢管还没举起，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下一秒，腹部遭到重击，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壁上，瘫软下去。
杜十四甚至没有多看那人一眼，身形毫不停滞，侧身避开劈来的砍刀，左手精准地扣住对方手腕，猛地一拧！那人惨叫一声，砍刀脱手。杜十四的右肘如同铁锤，重重砸在他的下颌！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栽倒在地。
狠！准！快！
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每一次出手都直奔要害，简洁、高效、冷酷到极致！仿佛他天生就是为了这种搏杀而存在！
昭思语躲在角落，惊恐地捂住嘴，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杜十四如同修罗般在店内狭小的空间里穿梭、出手。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他那种收敛在沉默下的、狂暴无比的力量和……血腥味。
剩下的两个袭击者显然没料到目标如此凶悍，被杜十四的气势所慑，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疑。
就是这瞬间！
杜十四眼神一厉，如同盯上猎物的猛兽，脚尖挑起地上掉落的一根钢管，握在手中，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钢管带着凄厉的风声横扫，格开砍刀，顺势重重砸在一人肩胛！那人惨叫着跪倒在地。另一人想跑，却被杜十四一步追上，钢管狠狠抽在他的腿弯！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让人头皮发麻！那人扑倒在地，抱着断腿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从袭击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一两分钟。店内已是一片狼藉，玻璃碎屑遍地，桌椅翻倒，四五个袭击者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失去战斗力。
石龙也解决了缠住他的两人，喘着粗气，身上沾了些许血迹，看着杜十四的眼神带着一丝惊异和前所未有的信服。这小子…下手比他还黑还狠！
杜十四站在狼藉中央，胸口微微起伏，眼神里的暴戾尚未完全褪去，握着钢管的手稳如磐石，一滴鲜血正顺着钢管的末端缓缓滴落，在他脚边晕开一小片暗红。
业火，以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重燃于此。
他看都没看地上的人，目光扫向王启明：“后面点？（后面怎么样？）”
“走…走咗了！撞咗几下门冇反应，听到前面动静唔多对，扯咗！（走…走了！撞了几下门没反应，听到前面动静不对，跑了！）”王启明的声音还带着后怕的颤抖。
杜十四扔下钢管，发出哐当一声响。他走到店门口，冷漠地看着外面慌乱的人群和远处传来的警笛声，又回头看了看吓得脸色惨白、缩在角落的昭思语。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极其短暂，似乎确认她无恙。
然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冷静得可怕，对着电话那头只说了一句：
“清场。”
电话挂断。
他站在破碎的店门前，背影在霓虹灯光和警灯的交替闪烁下，显得异常挺拔而孤戾。脚下是呻吟的敌人，身后是惊魂未定的同伴。
试探性的攻击被以雷霆之势粉碎。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所有人都明白，秦爷的阴影并未散去，下一次到来的，绝不会再是这种程度的骚扰。
真正的业火，才刚刚开始燃烧。而手持火种的人，已然露出了他冰冷的獠牙。
第五卷【渐露锋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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