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阎王愁那辆黑色的吉普车，像一头喘着粗气的铁牛，轰隆隆地开进靠山屯时，整个屯子都炸了锅。
那动静太大了。
刚出工回来的村民们，一个个端着饭碗蹲在自家门口，正准备扒拉两口玉米糊糊，就被这巨大的引擎声给惊得差点把碗都扔了。
“啥动静？打雷了？”
“打你个头的雷！是汽车！县里来的汽车！”
一时间，家家户户的门里都钻出了脑袋，所有人都朝着村口的大路望去。
当他们看清楚那辆吉普车后面，还跟着一辆用帆布盖得严严实实的板车，板车上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黑色铁疙瘩时，所有人都懵了。
“我的老天爷，那又是啥玩意儿？”
“咋还奔着王昊家去了？”
车子在王昊家院子门口停稳，阎王愁亲自跳下车，打开后车门。
王昊打着哈欠，慢悠悠地从车里下来，伸了个懒腰，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紧接着，林晚晴和苏婉也下了车。
最后，一个面容清瘦、气质完全不同于村里女人的陌生女人，抱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也从车里走了出来。
正是秦雪茹和囡囡。
村民们的议论声瞬间就炸开了。
“那不是王昊家的懒汉吗？他这是从哪儿弄来的汽车？”
“后面那个女的是谁？长得可真俊！就是太瘦了。”
“快看那板车上的铁疙瘩！用那么大的帆布盖着，肯定是宝贝！”
阎王愁对周围的指指点点充耳不闻，指挥着手下几个壮汉，开始小心翼翼地卸货。
那台德制机床，就算盖着布，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几个壮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稳稳地抬进了王昊家的后院。
整个靠山屯的村民，都远远地围着，伸长了脖子，像是在看什么西洋镜。
他们想不通，这个全屯最懒的懒汉，到底又在搞什么名堂。
王昊家的后院，一夜之间就变了样。
那台黑黝黝的德制机床被安放在院子中央，旁边用木板和油布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
院子里，苏婉、林晚晴、秦雪茹，还有闻讯赶来的李秀琴和赵小玲等几个女人，全都聚齐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巨大的铁疙瘩上。
王昊搬出他那张专属的躺椅，在院子里的太阳地儿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躺下，看着眼前这群女人，清了清嗓子。
他要启动一项伟大的工程了。
一项能让他以后彻底解放双手，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的伟大工程！
“咳咳，都到齐了哈。”王昊懒洋洋地开口，“今天，咱们开个会。宣布一件大事。”
女人们的表情都严肃起来，一个个站得笔直，等着他训话。
“咱们家，要搞个大项目！”王昊的口气，像是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随意，“看见这个铁疙瘩没有？咱们要用它，造一个能自己跑，还能耕地的铁牛！以后，就再也不用苦哈哈地下地挣那点破工分了！”
铁牛？
自己跑，还能耕地？
除了见识过王昊神奇手段的苏婉和林晚晴，包括秦雪茹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王昊没理会她们的震惊，他现在要开始封官许愿，画大饼了。
他抬起手，指了指站在机床旁边，手还在无意识地抚摸着冰冷机身的秦雪茹。
“这位，秦雪茹同志，以前是大学老师，丈夫是全国顶尖的技术员！她自己也懂技术！”
王昊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从今天起，她就是咱们这个项目的总工程师！技术上的所有事，都归她管，都听她的！”
秦雪茹的身体轻轻一震，她看着王昊，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投来好奇和敬畏目光的女人，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暖流涌上心头。
总工程师……她竟然也有被人如此郑重对待的一天。
王昊的手又转向了林晚晴。
“你，林晚晴，文化人，识文断字。秦姐看不懂的洋文图纸，你来翻译。项目的所有数据，你来记录。以后，你就是咱们的‘首席秘书’！”
林晚晴扶了扶眼镜，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个安排，正合她意。
最后，王昊的视线落在了自家媳妇苏婉身上，那表情变得理所当然。
“媳妇，咱家的钱和后勤，都归你管。买零件，搞材料，还有保证大家都能吃饱喝好，这些都交给你。你是咱们的‘后勤部长’！”
苏婉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她看着自家男人，心里全是满满的信任和骄傲。
当家的要做大事了！她就算豁出命去，也得把这个家给管好！
看着王昊三言两语就封了三个“大官”，旁边一直没敢出声的李秀琴和赵小玲等人，心里既羡慕又着急。
她们也想为这个家出份力，可她们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懂什么技术。
李秀琴壮着胆子，小声地问了一句。
“那……那当家的，我们能干点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王昊身上。
王昊看着李秀琴她们那副既渴望又自卑的模样，大手一挥，口气比刚才封官时还要豪迈。
“你们？你们当然有用了！而且是天大的用处！”
他从躺椅上坐起来了一点，指着那台机床。
“这玩意儿，一个人可玩不转！以后，你们就是咱们项目的第一批学徒工！跟着秦工程师好好学！以后个个都是技术员！”
技术员！
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进了李秀琴和赵小玲这些普通农村妇女的心里。
她们这辈子，想都不敢想，自己有一天能跟“技术员”这三个字沾上边。
一瞬间，她们的眼睛里，全都燃起了亮晶晶的光。
王昊满意地躺了回去。
很好，全员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
他最后慢悠悠地给这个刚刚成立的草台班子，赐了一个听起来特别唬人的名字。
“经过我的深思熟虑，我决定，咱们这个项目，就叫——‘靠山屯农机修造实验小组’！”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就勉为其难，自封为小组的‘总顾问’吧。”
苏婉眨了眨眼，凑到他身边，好奇地小声问：“当家的，总顾问是干啥的呀？”
王昊闭上眼睛，懒洋洋地回答。
“总顾问，总顾问，意思就是，总在旁边顾问顾问。”
他顿了顿，又吐出三个字。
“不、管、事。”
这天下午，“靠山屯农机修造实验小组”召开了第一次全体会议。
会议地点，就在后院的躺椅旁。
总顾问王昊同志，躺在椅子上，阐述了小组未来发展的核心指导思想。
“同志们，我们今天聚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王昊睁开一只眼，扫视着面前站得整整齐齐的一排女人。
“是为了劳动吗？错！”
他斩钉截铁地否定。
“我们的目标，不是为了劳动，而是为了以后可以永远不劳动！”
这番歪理邪说，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你们想想，拼死拼活干一年，分那点粮食够干啥的？天不亮就起床，天黑了才回家，累得跟狗一样，图啥？”
王昊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
“所以，效率！记住这两个字！效率才是第一生产力！”
“我们要用最少的力气，干最多的活！然后，我们才能有更多的时间，用来睡觉，用来发呆，用来晒太阳，用来享受人生！”
他挥了挥手，做出了总结性发言。
“这，就是我们小组的终极纲领！都听明白了吗？”
院子里一片寂静。
苏婉、林晚晴、秦雪茹，还有李秀琴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脑子里都在消化着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
不为劳动，而是为了不劳动……
这话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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