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那辆军用吉普卷起的尘土还未完全落下，寒风一吹，就散得无影无踪。
王昊家的朱红大门虚掩着，门里门外，是两个世界。
门外是靠山屯的寂静，门里是几乎凝固的空气。
柳眉和冷月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迅速关上院门并插上门栓，后者则走到王昊紧闭的房门前，侧耳倾听。
均匀且中气十足的鼾声，毫无阻碍地从门缝里传出来，证明了房子的主人已经再次进入了深度睡眠，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
“开会。”
柳眉从腰后将那把五四式手枪重新别好，吐出两个字。
几分钟后，堂屋里。
油灯被调到最亮，桌边围坐着这个“懒人王国”真正的核心权力层。
苏婉，林晚晴，秦雪茹，李红英，以及发起会议的柳眉和冷月。
王昊的卧室就在隔壁，那雷鸣般的鼾声成了这场深夜紧急会议的背景音乐，听得人又好气又好笑。
“这封信，不是邀请。”
冷月率先开口，她的分析永远像手术刀一样精准。
“这是考察，也是摸底。那位存在，想亲眼看看，这个搅动了东北风云的王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拒绝，就等于交了一份不合格的答卷。”
林晚晴手里下意识地拨着一个算盘的空气算珠，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昊哥他那个性子，你们也知道。让他主动出趟远门，从靠山屯到安丰县都得靠哄，现在要去京城……那比让他上天还难。”
她叹了口气。
“上次去京城，回来他就念叨了三天，说骨头都快颠散架了，再也不遭那份罪了。”
“这有何难？”
李红英摩拳擦掌，脸上带着一丝兴奋的光。
“找个麻袋，我手脚利索，保证一棍子下去，他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打晕了，直接扛上火车，等他醒了，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胡闹！”
柳眉瞪了她一眼，低声喝止。
“你当他是普通人？他要是心里不乐意，半路给你整出什么幺蛾Z子，谁担待得起？别忘了，他的一切能力都来自于他那份‘乐意’。把他惹毛了，咱们谁都没好果子吃。”
李红英撇了撇嘴，不甘心地坐了回去，但显然也认同柳眉的说法。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都一筹莫展。
王昊的懒，不是装的，那是刻在灵魂里的。
常规的劝说，讲大道理，摆明利害关系，对他来说，通通都是耳旁风。
天塌下来，都不能耽误他睡觉。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个从刚才起就一直低着头，绞着衣角，满心担忧的苏婉身上。
解铃还须系铃人。
能治住这个混世魔王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他心尖尖上的这位小媳妇了。
苏婉被大家看得脸颊发烫，她抬起头，看到众人眼中那混杂着期盼和信任的注视，心里一慌。
她小声地，带着不确定。
“我……我去试试吧。可是，他刚才都把话说得那么绝了……”
“不能光劝，那等于火上浇油。”
一直沉默观察的秦雪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
她看向苏婉，开始出谋划策。
“对付他，不能用常理。你不能让他觉得，去京城是一件‘任务’，或者‘责任’。你要让他相信，去京城，是一次比在家里躺着更舒服、更高级的‘享受’。”
“享受？”
林晚晴第一个没反应过来。
“坐几天几夜的绿皮火车，硬邦邦的卧铺，那叫什么享受？”
“所以，关键就在这里。”
秦雪茹的语速加快，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
“我们要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满足他所有懒惰和享乐需求的理由！”
“没错！”李红英一拍大腿，眼睛亮了，“就跟钓鱼似的，得下个他最爱吃的饵！”
女人们的思路瞬间被打开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声音压得极低，生怕吵醒了隔壁的“皇帝”。
“咱们可以告诉他，这次去，不是他去拜见首长，是首长求着他去传授‘躺平经验’！”
“对！让他去给那些大干部上上课，教教他们怎么才能不内卷！”
“还有，跟他说，可以向首长提要求！比如，专门给他弄一节专列车厢，里面铺上最软的床，带上厨子，想吃什么做什么！”
“这个好！他不是嫌火车颠吗？就告诉他，这次去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要求国家给他修一条从京城到靠山屯的专属铁路！以后想去就去！”
“还得提烤鸭！”冷月突然插了一句，把所有人都说得一愣。
她一本正经地补充。
“告诉他，京城的烤鸭徒有虚名，他这次去，是去‘技术扶贫’的，要亲手教全聚德的师傅，怎么烤出真正的‘懒人至尊烤鸭’。他不是要做饭，他是要去当祖师爷！”
一个围绕着“如何把一次政治任务包装成顶级奢华享受”的作战计划，在女人们的头脑风暴中，迅速成型，并且越来越离谱。
最终，所有的细节被敲定，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苏婉身上。
林晚晴握住她的手，郑重地嘱咐。
“婉儿，记住，从头到尾，不要提一个‘国家’、‘任务’之类的词，就要说‘享受’、‘舒服’、‘排场’，让他觉得，这次去京城，是去当太上皇的！”
秦雪茹补充道。
“姿态要放低，用撒娇的口气，让他觉得，是为了满足你想去京城见世面的心愿，他才‘勉为其难’地走一趟。”
李红英给她打气。
“要是他还不答应，你就……你就哭！他最看不得你掉眼泪了！”
苏婉听着姐妹们的“谆谆教导”，一张俏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又觉得无比荒唐可笑。
天底下，恐怕也只有她们这群人，会用这种方式，去“算计”自己的男人了。
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在所有人鼓励的注视下，苏婉站起身，理了理衣裳，脸上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决绝。
她走到王昊的房门前，那雷鸣般的鼾声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
她的小手搭在冰凉的门板上，轻轻一推。
“吱呀”一声，门轴发出轻微的呻吟。
苏婉迈步走了进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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