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狂风裹挟着细碎的黄沙，如同一头暴怒的巨兽，疯狂地拍打着刚刚竣工的“镇北”了望塔那冰冷坚硬的水泥外墙。这座高达十五丈的巍峨建筑，宛如一把利剑直插云霄，傲然屹立于边镇之上，成为这片广袤荒原中最醒目的标志。塔顶之上，两名身姿挺拔的哨兵紧紧握着格物院特制的“千里镜”，目光专注而警惕地监视着北方那模糊而又充满威胁的地平线。
突然，远处腾起一道滚滚烟尘，仿佛大地深处涌出的幽灵。
“狼烟！三道！”一名哨兵扯着嗓子嘶吼起来，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格外尖锐。紧接着，他用力拉响了警铃，清脆而急促的铃声瞬间打破了边镇的宁静。
几乎在同一时刻，塔底的电报房内，滴滴答答的电码声如同密集的雨点般急促响起。半刻钟后，这份承载着军情急报的电文已化作清晰的文字，出现在千里之外津门格物院林奇的案头。
林奇缓缓放下手中的译电，眉头微蹙，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年轻弟子徐尚庸，沉声道：“你怎么看？”
徐尚庸的目光仍停留在刚刚试验成功的“破阵炮”上，那是他们师徒二人心血的结晶。听到老师的询问，他迅速收敛心神，认真思索片刻后说道：“老师，学生以为，这是对方的试探。王保保后人想必是想看看我们的新边镇，究竟有多坚固。”
“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林奇站起身来，目光坚定，“带上你的炮，我们去镇虏卫。”
五日后，镇虏卫城头。卫指挥使邓愈站在城墙之上，望着城下黑压压一片的北元骑兵，手心早已沁出了冷汗。他守边二十年，经历过无数次战斗，却从未见过如此整齐严整的军容——清一色的高头大马，士兵们身着轻便铠甲，腰间佩着锋利的弯刀，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
“林阁老，是否闭门死守？”邓愈转向一旁神色平静的林奇，语气中带着一丝忐忑。
林奇却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敌军阵型，指着阵后说道：“邓将军，你可见他们阵后那些驮马？”
邓愈眯起眼睛，仔细望去，果然见到阵后有不少驮马，背上驮着形状奇特的木架。
“那是……回回炮的部件？”邓愈脸色骤变。没想到北元竟将攻城器械都带来了，这无疑是一场硬仗。
“徐尚庸。”林奇声音沉稳，下达命令，“测距，目标敌阵后驮马队，试射一发。”
“是！”徐尚庸深吸一口气，亲自走到那门看似笨重的破阵炮前。几个士兵在他的指挥下，迅速转动绞盘，调整炮口角度。这门炮与传统火炮截然不同，炮管更长，底座配备了复杂的液压缓冲装置，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强大的气息。
“距离一千二百步，风向东北，风速三……”观测手快速报出各项数据。
徐尚庸脑中飞速运转，根据格物院依据林奇提出的“外弹道学”理论所制定的射表进行精确计算。这是该理论结合大量试验数据后的首次实战应用，容不得半点差错。
“放！”随着徐尚庸一声令下，沉闷的轰鸣声响彻天地，炮弹呼啸着飞出炮膛，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北元骑兵们下意识地抬头张望，不少人脸上还挂着讥讽的笑容——在他们看来，这个距离，明军的火炮根本够不着。
然而，他们的笑声很快就戛然而止。炮弹精准无误地落在驮马队中，轰然炸开！这不是传统的实心弹，而是装填了栗色火药的榴霰弹，无数预制破片呈扇形迸射而出，瞬间将驮马队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人仰马翻，木屑纷飞。刚刚组装到一半的回回炮被彻底摧毁，零件四处散落。北元军阵顿时出现一阵骚动，士兵们的脸上满是惊恐和疑惑。这个射程，这个精度，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邓愈目瞪口呆地看着徐尚庸，难以置信地问道：“这……这是什么炮？”
“破阵炮，有效射程一千五百步。”徐尚庸神情平静，一边记录着数据，一边说道，“仰角38度，装药量三斤七两，落点偏差约十步……还需进一步调整。”
仿佛城下的激烈厮杀与他无关，他完全沉浸在对武器性能的校验中。
林奇满意地点点头。这正是他所期望的效果——用绝对的技术优势，彻底碾碎一切犯境之敌的勇气。
北元主帅勃尔支坐在阵中，看着自家精心准备的攻城器械被毁，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他强压怒火，咬牙下令前锋冲锋。三千骑兵如同潮水般涌来，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连珠铳准备。”林奇冷静地下达命令。
城墙上，二十架暴雨连珠铳被推至前沿。这些铳经过改进，加装了水冷套管，大大延长了铳管的使用寿命。
“八百步……七百步……六百步……”观测手的声音平稳而清晰。
当北元骑兵冲入四百步距离时，徐尚庸抬起头，果断下令：“放！”
“砰砰砰砰砰——！”二十架连珠铳几乎同时喷吐出致命的火舌，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弹幕。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连人带马被打得千疮百孔，后续的骑兵收势不及，纷纷撞上前面的尸体，一时间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勃尔支在后方看得真切，明军的火器不仅射程远超以往，射速更是快得惊人。更重要的是，如此密集的射击，铳管竟没有炸裂！这让他对明军的武器装备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鸣金收兵！”他咬牙切齿地下令。再这样下去，这三千精锐就要全军覆没了。
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北元骑兵，邓愈激动得浑身发抖，大声喊道：“赢了！我们赢了！零伤亡击退三千北元精锐！”
城头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兵们挥舞着武器，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唯有徐尚庸依旧埋头记录着数据：“持续射击两分半，铳管温度偏高，需改进冷却液配方……”
当捷报通过电报传回金陵时，朱标正在奉天殿听取严震直等人对“专利令劳民伤财”的弹劾。
“陛下！林奇在边镇穷兵黩武，耗费国帑研制这些奇技淫巧……”严震直义愤填膺，慷慨陈词。
就在这时，八百里加急送来了镇虏卫大捷的详细战报。当听到“破阵炮千二百步外精准毁敌攻城器械”“暴雨连珠铳零伤亡击溃三千铁骑”时，整个奉天殿鸦雀无声，众人皆露出震惊之色。
朱标放下战报，目光扫过严震直等人，淡淡问道：“诸位爱卿，现在还觉得专利令劳民伤财吗？”
无人应答，众人低头不语。
退朝后，朱标独留林奇。
“北元经此一败，短期内不敢再犯。”朱标沉吟片刻，说道，“但朕听闻，晋王近日与北元使者有过接触。”
林奇并不意外，微微点头：“海上专利断了某些人的财路，陆上军功就成了他们新的指望。”
“你要小心。”朱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有些人，战场上赢不了，就会想别的办法。”
与此同时，晋王府内，朱棡将一份战报撕得粉碎，满脸愤怒：“废物！三千铁骑竟攻不下一个小小卫所！”
幕僚在一旁低声劝慰道：“王爷，明军火器之利，确实超出预料。不过……我们或许可以从另一方面着手。”
“说。”朱棡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格物院那些年轻学员，特别是徐尚庸，可是林奇的左膀右臂……”幕僚压低声音，献计道。
朱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让他们知道，跟错主子的下场。”
塞外的风沙暂时平息，但金陵城内的暗流，却开始汹涌澎湃。一场更为激烈的较量，正悄然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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