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夜色如墨,朱雀大街上早已没了白日的喧嚣,唯有宫城深处的太极殿依旧灯火通明,烛火摇曳间,映得殿内龙椅上的身影满面倦容。
李世民身着明黄常服,腰间玉带松垮了半分,往日里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眼底深处藏着挥之不去的惊悸。殿外梆子敲过三更,他却毫无睡意,白日里批阅奏折时那阵心悸又悄然袭来,泾河龙王青面獠牙、七窍流血的模样在脑海中反复浮现,一声声“太宗救我”“魏征斩我不公”的哀嚎,如同魔音般在耳畔盘旋。
三日前的金銮殿上,泾河龙王化作白衣秀士,直言魏征私改玉帝旨意,害他身首异处,魂魄无处归依。彼时李世民只当是妖邪作祟,令金吾卫驱拿,可那鬼魂却穿墙而过,直扑御座,若不是护驾的秦琼、尉迟恭反应迅速,挥鞭驱邪,恐怕早已惊扰圣驾。自那以后,这鬼魂便夜夜徘徊在太极殿外,哭声凄厉,扰得宫中上下人心惶惶,连秦琼、尉迟恭两位猛将彻夜守在殿门,也只能稍稍压制那股阴寒之气,却无法彻底驱散。
“陛下,夜深了,要不要传膳?”内侍省总管王德轻手轻脚地走进殿内,见李世民神色憔悴,不由得放低了声音。
李世民摆了摆手,声音沙哑:“无甚胃口。王德,你说……那泾河龙王所言,当真属实?”
王德心头一凛,这话他不敢妄答,只能躬身道:“陛下乃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区区孤魂野鬼,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的伎俩,陛下不必太过挂怀。”
“伎俩?”李世民自嘲地笑了笑,抬手揉了揉眉心,“朕昨夜梦见地府判官,言那泾河龙王已在地府诉冤,说朕亲口应允护他周全,却未能阻止魏征行刑,算得上是‘失信于龙’。你说,朕这江山是凭刀枪打下来的,可这阴曹地府、因果轮回,难道真的存在?”
他自少年时便随父起兵,南征北战,斩将夺旗,尸山血海中闯下这大唐江山,向来只信人力胜天,不信鬼神之说。可这几日的遭遇,却让他不得不动摇——那鬼魂身上的阴寒之气绝非伪装,夜夜入梦的地府景象也太过真实,尤其是判官那句“人间帝王,虽掌生杀大权,却难逃因果循环”,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正思忖间,殿外忽然刮起一阵阴风,烛火猛地摇曳几下,险些熄灭。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与腐臭味扑面而来,泾河龙王的鬼魂再次出现,这一次,他不再是白衣秀士的模样,而是恢复了被斩后的惨状:头颅与身躯仅连着一丝皮肉,鲜血顺着断裂处滴落,染红了殿前的金砖,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李世民,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太宗……你答应过我……要救我……为何食言……为何……”
“护驾!”王德吓得魂飞魄散,高声呼喊殿外的侍卫。
秦琼、尉迟恭闻声而入,手中钢鞭、铁锏舞动得虎虎生风,金光乍现间,那鬼魂的身影淡了几分,却并未消散,反而凄厉地喊道:“李世民!你害我魂飞魄散不得轮回,我要拉你一同下地府!一同受那拔舌之刑!”
李世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汗毛倒竖,他强自镇定,拔出腰间佩剑,指着鬼魂怒喝:“朕乃大唐天子,受命于天,岂容你这孤魂放肆!”
可那鬼魂却丝毫不惧,化作一道黑气,直扑李世民面门。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息怒。”
黑气骤然停住,缓缓凝聚成泾河龙王的模样,带着几分忌惮望向殿外。只见一位身披红色袈裟、手持锡杖的高僧缓步走入,面容清癯,目光慈悲,正是长安大慈恩寺的住持法明和尚。
法明和尚走到殿中,双手合十,对着鬼魂躬身一礼:“龙王殿下,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你违逆玉帝旨意,擅自更改雨时雨量,本就触犯天条,魏征大人奉旨行刑,乃是天道轮回,与太宗陛下无关。你执念不散,纠缠帝王,非但不能报仇,反而会加深自身罪孽,永世不得超生啊。”
鬼魂闻言,情绪愈发激动:“我不服!我不过是与袁守诚赌了一场,为何便要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李世民若不是答应护我,我怎会自投罗网!”
“赌约是因,违旨是果。”法明和尚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太宗陛下虽有承诺,却不知你已触犯天条,再者,人神殊途,陛下纵有帝王之权,也难逆天道。你若再执迷不悟,地府阎罗自会加重你的刑罚,到那时,便是万劫不复了。”
说罢,法明和尚从袖中取出一串佛珠,缓缓转动,口中诵起《金刚经》。经文声起,殿内的阴寒之气渐渐消散,泾河龙王的鬼魂身形愈发虚幻,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渐渐流露出悔意与恐惧,哀嚎声也低了下去。
“那……我该如何是好?”鬼魂的声音带着哭腔,没了之前的戾气。
“放下执念,随贫僧诵念经文,待日后有取经人取得西天大乘佛法,自能渡化你这冤魂,助你轮回转世。”法明和尚说道。
鬼魂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随着法明和尚的诵经声,渐渐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殿中。
直到鬼魂彻底消失,李世民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双腿一软,险些从龙椅上滑落。王德连忙上前搀扶,秦琼、尉迟恭也收了兵器,面露忧色。
“法明大师,多谢救命之恩。”李世民定了定神,对着法明和尚拱手道。
“陛下言重了,贫僧只是尽了分内之事。”法明和尚躬身回礼,“方才龙王所言,虽有偏激,却也点出了关键——世间冤魂何止千万,若无人渡化,恐会滋生更多戾气,动摇大唐根基。”
李世民默然。他想起这些年征战沙场,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那些战死的将士、被战乱波及的百姓,恐怕也有不少冤魂游荡世间。泾河龙王的事不过是个开端,若是不能化解这些怨气,日后难免会有更多的灾祸降临。
“大师,那西天大乘佛法,当真能渡化冤魂?”李世民问道,眼中带着一丝期盼。
“自然。”法明和尚点头,“我佛如来所传大乘佛法,能消灾解难,渡化众生,不仅能化解冤魂戾气,还能让百姓心生向善,国泰民安。只是那西天路途遥远,十万八千里,途中妖魔鬼怪横行,险象环生,想要取得真经,绝非易事。”
李世民闻言,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他站起身,走到殿中,目光坚定地望着法明和尚:“朕明白了。朕身为大唐天子,不仅要护佑百姓现世安稳,更要为他们谋求来世福祉。那西天取经之事,朕决意促成。”
说罢,他转身对王德道:“传朕旨意,明日辰时,召集长安城内所有高僧,于太极殿议事,商议西天取经之事。另外,昭告天下,凡有愿往西天求取真经者,朕将倾全国之力相助,赐官爵、赏财物,绝不亏待。”
“遵旨!”王德连忙应声退下。
法明和尚见状,面露欣慰之色:“陛下有此慈悲之心,实乃大唐百姓之福,也是天下苍生之福。西天大乘佛法,博大精深,若能传入东土,定能普度众生,让大唐长治久安。”
李世民望着殿外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心中感慨万千。他原本以为,坐稳江山后,只需励精图治,发展农桑,便能让大唐长治久安。可如今才明白,治理天下,不仅要靠律法武功,更要靠人心向善。那些游荡的冤魂、百姓心中的戾气,唯有佛法才能化解。
一夜未眠,李世民却毫无倦意。他走到御案前,提笔写下“取经”二字,字迹遒劲有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他知道,这取经之路必定充满艰险,或许要耗费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或许会有无数人为此付出性命,但他别无选择。为了大唐的长治久安,为了化解世间的冤怨,这趟西天取经,必须成行。
次日辰时,太极殿内已是高僧云集。长安城内各大寺庙的住持、高僧皆奉旨前来,济济一堂,共议取经大事。李世民端坐龙椅,目光扫过殿内的高僧们,沉声道:“诸位大师,今日召你们前来,是为了一件关乎大唐国运、天下苍生的大事——西天取经。”
他将泾河龙王纠缠之事、地府因果之说一一告知众僧,最后说道:“西天大乘佛法,能渡化冤魂,普度众生。朕希望能有一位德高望重、意志坚定的高僧,前往西天求取真经,传入东土,以安民心,以固国本。不知诸位大师中,可有愿担此重任者?”
殿内一片寂静,众僧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西天路途艰险,妖魔鬼怪众多,此去九死一生,一时间竟无人应声。
李世民见状,并未催促,只是缓缓说道:“取经之事,凶险万分,朕不强人所难。但凡是愿往者,朕许诺:取经归来之日,封为国师,享一品俸禄,其所在寺庙,朕将拨款重修,赐良田千亩。若不幸途中殒命,朕将厚葬其身,荫庇其后人,世代受大唐恩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即便如此,众僧依旧犹豫不前。西天之路的艰险,远非钱财官爵所能抵消。
就在此时,一位年轻的僧人从人群中走出,躬身道:“陛下,贫僧愿往西天求取真经。”
李世民望去,只见这僧人眉目清秀,身着朴素的僧衣,虽年纪轻轻,却透着一股沉稳坚毅之气。他认出这是大慈恩寺的僧人陈祎,法号玄奘,自幼出家,聪慧过人,对佛法颇有研究,是法明和尚的得意弟子。
“玄奘大师,你可想好了?”李世民问道,眼中带着一丝赞许,“西天路途遥远,妖魔鬼怪横行,此去凶险,九死一生啊。”
玄奘抬起头,目光坚定:“陛下,贫僧自幼研习佛法,深知大乘佛法的妙用。若能取得真经,渡化众生,纵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贫僧已立志,不取得真经,绝不返回东土。”
法明和尚走上前,对着李世民躬身道:“陛下,玄奘师侄天资聪颖,佛法精深,且意志坚定,心怀慈悲,实乃取经的不二人选。贫僧愿为他作保,助他完成这桩功德。”
众僧见玄奘主动请缨,又有法明和尚作保,也纷纷附和,称赞玄奘有勇有谋,能担此重任。
李世民见状,龙颜大悦,站起身道:“好!玄奘大师有此雄心壮志,朕心甚慰。朕封你为‘御弟’,赐法号‘三藏’,即日起,你便是大唐取经使。朕将为你准备充足的盘缠、马匹、随从,还会颁下通关文牒,令沿途各国官府好生招待,一路放行。”
玄奘躬身谢恩:“多谢陛下信任,贫僧定不辱使命,取回真经,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以慰天下苍生之望。”
李世民点了点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知道,取经之事已然有了眉目,接下来便是筹备行装,等待玄奘出发。而他自己,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与恐惧,明白了“渡人亦是渡己”的道理。
太极殿内,阳光透过窗棂洒下,照在玄奘坚毅的身影上,也照亮了李世民眼中的希望。一场关乎大唐国运、牵连三界众生的西天取经之路,就此拉开了序幕。而这一切的开端,皆源于那位泾河龙王的怨魂,源于唐太宗李世民深夜惊魂后的顿悟——唯有普度众生,方能国泰民安,方能成就万世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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