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诚”级权限如同一把万能钥匙，打开了日本战争机器最核心的保险库。
档案库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油墨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防虫剂气味，像一座知识的坟墓，却埋葬着最鲜活的杀戮计划。
陈晓心跳在胸腔里剧烈地擂动，手心微微出汗。他知道，自己即将触碰到的，将是二十世纪最具决定性、最血腥的军事秘密之一。
他目标明确，直接走向标有“大海令”（海军绝密命令）和“Z作战”字样的区域，手指掠过那些标注着“登陆序列”、“后勤补给”的文件夹，最终停留在那份封面是暗红色、边缘烫着金边、标签写着“Z作战纲要（天）”的象征着最高绝密的文件夹上。
“天”字号，最高机密。
他深吸一口那混合着死亡气息的纸张味道，将它抽了出来。
文件夹不厚，拿在手里却重逾千斤。
走到专用的阅读台前，打开台灯，冷白的光线照亮了泛黄的纸页。没有冗长的前言，没有虚饰的辞藻，内容冷酷、精确得像一份解剖报告。
**作战目标：** 于x日（一个清晰的日期：1941年12月7日）拂晓，对夏威夷珍珠港基地内之美国太平洋舰队主力，实施突然空中打击，力求瘫痪其作战能力。
日期。那个他早已知道，此刻亲眼证实依旧感到心脏一瞬的骤停。
**参与兵力：** 详细列出了参与偷袭的一长串舰艇名单和呼号，六艘航母的名字赫然在列：“赤城”、“加贺”、“苍龙”、“飞龙”、“翔鹤”、“瑞鹤”。攻击波次，飞行员配置，油料携带量……详细得令人发指。
**航线选择：** 地图上标注了一条迂回复杂的北方航线，以规避常规商路和美军巡逻，像一条毒蛇潜行于阴影。
**攻击时间：** 精确到小时和分钟——周日上午7点48分（夏威夷时间）。旁边还有用小字标注的备注：“充分利用周末警戒松懈期”。
充分利用…… 陈晓胃里一阵翻搅。这份计划的制定者们，在写下这几个字时，是否也参考了他那份关于“美军周末警惕性周期性降低”的“卓越”分析报告？他几乎可以肯定，他那份报告的副本，此刻正作为重要参考附件，锁在某个档案柜里。
**各部队任务分解：** 第一批次轰炸机负责解决战列舰，鱼雷机攻击内港，战斗机压制防空火力，第二波次查漏补缺……每一个步骤，都计算得清清楚楚，效率高得可怕。
他像一台人肉扫描仪，疯狂地将关键信息刻录进大脑：日期、时间、舰艇名称、攻击波次间隔、甚至一些战术细节和备用方案。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记忆里。
历史书上的几行字，此刻变成了冰冷而具体的屠杀方案。
亚利桑那号……俄克拉荷马号……西弗吉尼亚号…… 他看着那些即将被毁灭的钢铁巨舰的名字，仿佛已经听到了炸弹呼啸而下的尖啸，看到了冲天的火光和浓烟，闻到了钢铁熔化、海水沸腾、血肉烧焦的气味。
巨大的荒谬感再次攫住了他。他，陈晓，一个中国人，穿着日军的军服，作为日军信赖的“战略天才”，坐在敌人最核心的密室里，阅读着即将给另一个国家带来巨大灾难、并最终将他的祖国更深地拖入战争泥潭的屠杀计划。而他，不仅是知情者，还是重要的“理论贡献者”。
这他妈算什么事儿？ 内心有个声音在尖啸。我到底是在卧底，还是在加班帮敌人搞年终总结？
有那么一刹那的强烈冲动，想要撕碎这份文件。
但是他不能。任何多余的举动，都是自杀，不仅于事无补，而且还会连累到姐姐。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以“高桥晓”那种高效、专业的态度，“学习”并“记忆”着这份计划。他甚至能分出心神，从纯军事角度“欣赏”一下这份计划的胆大妄为和精密构思——如果抛开道德和立场，这确实是军事史上一次惊人的冒险。
终于，合上了文件夹。最后一个字，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仔细检查文件夹的摆放顺序、角度，确保和取下时一模一样，边缘对齐，标签朝外。然后，用那把依旧冰凉的钥匙，重新锁上了档案柜。
“咔哒。”
锁舌扣合的声音，像是为他这段“阅读”画上的句号，也像是为即将到来的灾难，按下了最后的确认键。
他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档案库里死寂一片，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沉重地敲打着耳膜。
所有的细节都已记下，清晰无比。日期，12月7日；地点，珍珠港；方式，空中突袭。
他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做不了。
不，他做了。他确保了这份计划能更“顺利”地执行。
他甚至是这份计划成功的重要推手之一。他那份关于珍珠港周末警惕性降低的分析报告，此刻恐怕就作为附件，放在这份计划的参考文件里。
门外，是依旧被蒙在鼓里、或狂热或麻木的世界。
门内，是他刚刚亲手触摸过的、即将引爆的历史炸药包。
他拧动门把手，推开。
沉重的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那个充满秘密的房间。
却隔绝不了，那已然萦绕在心头、越来越近的风暴雷鸣。
他站在原地，缓了几秒钟，让剧烈的心跳和呼吸慢慢平复。然后，他才转身，迈着看似平稳的步伐，离开了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秘密中心。
走在返回办公室的走廊上，窗外是上海阴沉的天空。他知道，那个日期，那个地点，那些即将参与行动的舰艇名字，已经像毒刺一样，深深扎进了他的记忆里，再也无法拔除。这是对他良知的审判。
历史的车轮，正在他眼前，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朝着既定的深渊碾去。
而他，是少数几个提前看到终点的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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