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 7节 乌江边小县城的冬季羊肉火锅
我们生活的乌江边这个小县城，临近春节的时候气候是寒冷的。嗖嗖冷风从江面上吹起来，沿着狭窄的河谷逼人寒气在县城里弥漫。在武陵山区仙女山高一点的山峰地带，还要落雪。下厚厚的雪。下白白的雪。
我在厨房帮我母亲做晚饭。今天是星期天，我父亲没有上班，他难道有一个清闲的日子。他在客厅里打开他的宝贝唱机，他在听京剧老唱片。那个时候我是分辨不出什么是梅派什么是程派的。我父亲比较喜欢程派。那种抑扬顿挫的腔调，应该是程派。
乌江边的小县城，傍晚飘起细细的雪花来了。
父亲说：落雪天不冷。化雪天才冷。
我撒娇地说：爸爸，我觉得冷啊！我们烤火吧。我觉得这下雪天真有点冷啊。
父亲说：好吧 我来生火。
我母亲说：今天天气冷，我们吃羊肉汤锅哈。我今天上午在农贸市场买了一条羊腿。
我们这个乌江边仙女山脚下的小县城，寒冷的冬季流行吃羊肉汤锅。或者叫羊肉火锅。武陵山区有些农民在山里偷偷养羊子，冬季的农贸市场有农民把杀好的羊腿拿来卖。
我父亲说：要得，要得。
我听到父亲用四川话回答母亲的建议今晚吃羊肉汤锅，那口音还是不怎么能地道的四川话，带着浓浓的江浙味。我就忍俊不住笑起来。不过，我也知道那是我父亲的一种幽默。平时，我父亲都是少言寡语的。甚至有些闷。我父亲和母亲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在家里他们说话都是带一种江浙一带的口音。在外面他们说的是一种带江浙口音的普通话。我父亲在医院工作，每天都给无数的当地乌江边的人看病，当地人说的是乌江流域的四川话，我父亲始终都是用江浙口音的普通话与他们交流。标准的四川话，我父亲和我母亲一直不会说。而我就不一样，我从小在幼儿园，在小学，在中学，都和老师同学们说的是四川话。我的乌江流域的四川话口音，是十分地道的。后来走出乌江，到了外地，比如重庆，成都，才知道我的四川话口音是被那些大城市的人认为比较土的。从小养成的口音，十分难改。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甚至认为我就是一个地道的乌江姑娘。我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乌江女孩而低人一等。我也不用刻意纠正我的乌江流域的四川话口音。顺其自然。
别看我父亲是县城里的大医生，平时上班穿着白大褂。我父亲做一点家务活，还是很不错的。我父亲把一个炭炉子拿到院子里去，不一会就把炭炉子的火生着了。医院是县城人民医院，是公家医院，每年冬季，也要给医院的医生职工分配一些烤火的炭。而且，这种炭是用非常好的木材，青杠木烧来的。这种木炭，颜色青黑，声音清脆。用这种木炭来烤火，没有什么烟。
武陵山区森林莽莽苍苍，青杠木才到处都是，青冈木炭是乌江边小县城机关，单位，学校，企业等，每年冬季都发给职工和干部们的福利之一。当然，有的时候，冬季还要发带鱼。能在偏僻的乌江小县城，吃到冰冻带鱼，也是这些单位企业干部们职工们老师们享受的福利之一。我知道，吃猪肉，吃油，吃糖，吃豆腐等很多副食品，都是要凭票购买的。文革时期，绝大多数副食品都是要凭票供应。城市里的居民每人每月好像只有一两斤猪肉票。好在农贸市场，有农民从家里拿来自家养的鸡鸭兔，甚至羊肉来卖，只要有钱，城市居民都可以买到。
我知道我父亲的工资在医院是比较高的。我们家的物质生活条件在小县城还是比其他人过得要好些。这从我母亲经常在农贸菜市场购买活鸡活鱼回家弄来吃，这是不争的事实。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我从小到大是比较养尊处优的。
我们全家三口人，围在火炉边，我们享受着我母亲做的羊肉火锅。羊肉火锅是我母亲跟当地人学做的，放什么配料啦，什么食材啦。乌江边的冬季，一锅热辣辣的羊肉火锅 或者叫羊肉汤锅，是非常高级的伙食啊。
火炉里的木炭旺旺燃烧着，红光艳艳，小铁锅里的羊肉汤，沸腾滚滚，香味扑鼻。白萝卜参合在羊肉里面，有一股萝卜清甜的香味溢出来。仙女山的白萝卜，冬季里经过冰雪浸润，非常甜绵，仙女山的羊肉，经过各种食材调料炖煮，滋味太安逸了。
好吃惨了。客厅里唱机播放着吱吱呀呀的程派京剧，我后来知道是我父亲最喜欢的京剧流派程派创始人程砚秋的唱片。我父亲，我母亲，我，我们三人，围坐在温暖的火炉旁。围坐在香喷喷的羊肉汤锅边上。有说有笑，享受着乌江边寒冷冬季的小家庭晚餐。享受着凄风苦雨文革时期独自营造的温馨温暖生活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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