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芒褪去的瞬间，失重感还黏在四肢百骸里，秦安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力量拽住，再也挪不开半分。
他悬在半空，脚下云海翻涌不休，白絮般的云团被气流扯出细碎的纹路，稍纵即逝。
而云海之上，三十二座青灰色险峰直直刺破云层，峰尖锐利得能割破天光，连峰体的轮廓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凌厉，没有半分平缓的过渡。
崖壁陡直得近于垂直，岩层的纹理清晰可见，像是被生生劈砍出来的断面，连一丝青苔都难寻踪迹。
风掠过石面时，没了寻常山林里的柔和，反倒裹着清冽的锐响。落在耳畔时，能清晰察觉到那细碎的震颤，顺着耳廓往骨子里钻，让人心头莫名一紧。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
没有人间烟火的喧嚣，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清透的凉意，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格外澄澈。
正怔忡间，几缕淡金色的光丝从峰峦间飘来，慢悠悠地在他眼前游走。
秦安下意识抬指去碰，指尖刚触到光丝的刹那，那微凉的触感便顺着指尖蔓延开，丹田深处沉寂了许久的紫色光点竟突然动了，先是极轻的一下起伏，紧接着便急促地颤动起来，像是被唤醒的生灵，在体内不安地跃动。
“这里是我所在的宗门，名叫神剑宗。”
“那座最高的山峰，就是我的家了。”
秦汐的声音里满是雀跃，说话时眉眼弯成了月牙，嘴角的梨涡浅浅陷着，连语气里都裹着对这里的亲近与骄傲。
秦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最高山峰的顶端，一块青黑色的石台稳稳立着，一柄丈许长的古朴神剑斜插在石台中央。
剑鞘是深褐色的，表面布满了深浅交错的纹路，有的纹路浅淡如丝，有的却深得能卡住指尖，每一道都像是沉淀了千万年的时光，藏着说不尽的故事。
出鞘的剑刃泛着流动的金光，不是刺眼的亮，而是温润的、带着生命力的光泽，连周围的云层都被染成了淡金色，随着剑光的起伏轻轻晃荡。
远远望去，整座山峰仿佛都跟着这柄神剑，一起一伏地呼吸着。
秦安看得入神，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生怕惊扰了这份庄严。
就在这时，下方忽然传来细微的衣料摩擦声，还有玄铁台阶被脚步轻叩的闷响。
他低头看去，八名身着白袍的修士正站在台阶上。
白袍的料子细腻，垂坠感极好，衣襟处绣着极淡的暗纹，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可当他们抬手整理衣袖，或是转身对视时，那些暗纹便会透出淡金的微光，像星星落在衣料上，转瞬又随着动作隐去。
为首的青年身姿挺拔，肩背绷得笔直，却不显僵硬。
他腰间悬着的剑鞘样式朴素，是常见的深木色。可凑近看时，能看到鞘身隐隐泛着的温润光泽，竟与那柄神剑有着相似的厚重感。
“他们是我父亲的弟子，也是我的家人，平时对我可好了。”
秦汐笑着说道，抬手向下方挥了挥，手腕轻转间，衣袖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眼尾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满是少女的鲜活与亲昵。
下方的修士们也看到了她，纷纷颔首或是抬手回应，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温和。
秦安听后点了点头，目光忍不住在几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他刻意放轻了感知，却仍能察觉到他们气息的沉稳。那不是刻意压制的局促，而是早已收放自如的内敛。
可即便如此，那股隐约散逸的锋芒还是让秦安心口发紧。
再看他们的模样，眉眼间虽有修士的沉静，大部分人却仍带着少年人的青涩，看起来也大不了秦安几岁。
压力山大啊……
秦安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攥了攥，只觉得眼前这神剑宗的一切，都比他想象中更加令人敬畏。
一直观察着秦安的龙在天微微一笑，瞬间便将秦安与秦汐带到了燕归尘几人身前。
“龙前辈好！”
燕归尘率先躬身行礼，白袍下摆扫过地面的落叶。他身后的师弟师妹们亦齐齐躬身，可眉眼却忍不住飘向了龙在天身旁的秦汐，还有那位看起来有些清秀的少年。
“嗯，都来了啊。”
龙在天捋了捋胸前看不见的胡须，声音带着老人才有的醇厚。他正想再说些什么，秦汐却像只归巢的小鸟朝着人群冲去。
“小师姐！”
叶微刚要抬手打招呼，便被撞了个满怀。
秦汐的脸颊贴着她的衣襟，带着山林间的清冽气息，小脑袋还在她怀里轻轻蹭着，声音软糯得发颤：“小师姐，我好想你呀……”
“哎呀！小汐！”
叶微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的手悬在半空，待触到秦汐细软的发丝时，却又轻轻落了下去。
她指尖划过少女发间的簪子，声音渐渐放柔：“小师姐也想你……每日都盼着你能平安回来。”
话到末尾，叶微的眼眶竟泛了红，晶莹的泪珠在睫羽间打转，映着头顶的日光。
一旁的温栖抬手按了按眼角，谢疏桐则是别过脸，偷偷用金丝手帕擦了擦眼泪。
自秦汐离开宗门，他们夜夜都在担心。怕她会被人欺负，怕她会独自想家。要不是有师父拦着，几人早就偷偷跟去保护秦汐了。
如今见少女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眼眶怎么也忍不住发热。
“小汐！偏心了哦！”
楚燎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她故意板着脸，可嘴角却藏不住笑意。
不等秦汐反应，她已张开双臂，将秦汐和叶微一起揽进怀里。
楚燎的力道向来大，秦汐被勒得轻呼一声，叶微也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背。
“三师姐！”
见此，楚燎连忙松手，揉了揉两人的头，并佯装生气地说道。
“居然还敢嫌弃我的怀抱，皮痒了是不？”
“哪有……”
“我最喜欢三师姐啦！”
秦汐与叶微连忙说道，显然她们也经受过楚燎的摧残。
“老咯，见不得你们年轻人这般热闹。”
龙在天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他背着手，身影在日光下拖得很长。
“那老头子就先回去歇着，吃晚饭的时候再叫我。”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目光却突然落在秦安身上。
秦安正站在原地，看着秦汐与师姐妹们打闹，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可爱的秦汐。
忽然，秦安感觉手腕一暖，竟是龙在天伸手拉住了他。
“你小子也跟我走，我有话跟你说。”
“啊？”
秦安有些懵逼，下意识看向秦汐。
少女此时也看着他，眼底带着一丝急切。
“龙爷爷，你干嘛呢！”
秦汐快步走上前，想把秦安拉回来。
“找你相好谈谈心，不行啊？”
龙在天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手腕微微用力，秦安只觉脚下一轻，整个人便已跟着龙在天飘了起来。
他回头望去，只见秦汐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双手叉着小蛮腰，却没再追上来。
燕归尘等人则是满脸惊骇，谢疏桐手里的手帕都掉在了地上，陆驰野更是张大了嘴巴，能塞进一颗核桃。
下一瞬，龙在天带着秦安消失在问天峰峰顶，只留下一片寂静，和秦汐耳边挥之不去的“相好”二字。
少女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心跳得像要跳出胸腔，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龙爷爷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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