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觉得今晚的王华有点不对劲。
两人刚从一家烟雾缭绕的烧烤摊出来,灌了一肚子啤酒,沿着午夜空旷的街道晃悠。再过几天就是农历七月十五,鬼节。
街角已经有人开始烧纸了,偶尔能看到一两点未燃尽的火光,夜风一吹,黑色的纸灰打着旋儿飘起来,像某种不祥的蝴蝶。
“喂,华子,你看那条巷子。”周明指着路边一条夹在两栋老居民楼之间的小巷。巷子口黑洞洞的,像个张大的嘴,里面一丝光都没有,和他们走的这条有路灯的大路形成鲜明对比。
他咧着嘴,带着酒后的猥琐笑意,“听说这种老巷子,鬼节前后最容易撞见‘好兄弟’,特别是那种穿裙子的、找不到路的……嘿嘿,说不定还能来段艳遇。”
王华没像往常那样接他的黄腔,反而猛地停下,脸色在路灯下显得有点白。他直勾勾地盯着那条巷子,眼神里有点东西,不是好奇,更像是……恐惧。
“你怎么了?喝懵了?”周明推了他一把。
王华回过神,喉结动了动,声音有点干:“没……没什么。走吧,别瞎指,也别瞎说。”
“操,你什么时候这么怂了?”周明觉得扫兴,但看王华那样子,也不再多说。两人继续往前走,目标是前面路口那家还亮着粉红灯的发廊,那是他们今晚的“第二场”。
就在要走过巷口的时候,王华突然“咦”了一声。
“又怎么了?”
“那里面……好像有东西。”王华指着黑巷深处,声音压低了。
周明顺着他指的方向眯眼看去。巷子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有个屁,猫吧。快走,小红该等急了。”他说的“小红”是发廊里那个他干过几次的洗头妹,啥都可以,只要钱够。
“不是……”王华却像被钉住了,眼神发直,“好像……是个人影。蹲着的。”
周明被他说得也有点发毛,加上酒劲上头,一股邪火窜起来。“妈的,瞅你那点胆子!蹲着的?拉屎的吧?走,过去看看,要是真是个娘们,正好,不擦直接干……”他脸上又露出那种下流的笑容,拉着王华就往巷口走。
“别去!”王华猛地甩开他的手,力气大得出奇,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周明,听我一句,今晚别惹事,尤其是这种地方!”他的眼神里带着近乎哀求的意味。
周明愣住了。王华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哥们,打架闹事从来没怂过,什么时候见过他这副德行?这反而勾起了周明的好奇心和不爽。
“你他妈到底怎么回事?一条黑巷子把你吓成这样?里面是有鬼啊?”周明故意大声说,像是要给自己壮胆,也像是要嘲笑王华的懦弱。
王华嘴唇哆嗦着,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条巷子。
就在这时,巷子深处,那个原本看不清的蹲着的人影,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你看!动了!我就说有人!”王华声音发颤,往后退了一步,几乎要退到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去。
周明也看见了。确实,黑暗里那团更浓的阴影,轮廓似乎变了一点。像是一个人……站了起来?但动作很怪,非常缓慢,甚至不像是用腿站起来的,更像是什么东西……缓缓升起来的。
一股凉风从巷子里吹出来,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吹得周明一哆嗦,酒醒了一半。他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这巷子静得可怕,连夏天常有的虫鸣声都没有。
“谁……谁在里面?”周明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在狭窄的巷道里撞出空洞的回音。
没有回答。
但那团人影,似乎清晰了一点。能隐约看出一个大概的人形轮廓,不高,有点佝偻,就静静地立在巷子中央,离他们大概十几米远。
“走吧,周明,算我求你了!”王华几乎是在拉扯他了,“这地方邪门!我小时候听我奶奶说过,鬼节前后,有些黑巷子不能看,更不能进!尤其是看到那种模模糊糊的人影,千万别搭话,别靠近!”
“你奶奶那些老迷信你也信?”周明嘴上硬,但脚像灌了铅,有点挪不动。他盯着那个人影,心里发毛。那东西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给人一种强烈的感觉——它也在“看”着他们。
“不是迷信!”王华急得快哭了,“我奶奶说,那可能不是人!是‘堵路’的!你惹上就甩不掉了!”
“堵路?堵什么路?”
“堵活人的路!它找替身!”王华的声音带着哭腔,“快走!”
找替身?周明心里咯噔一下。民间传说里,横死鬼会找替身才能投胎。他看着那个黑影,越看越觉得诡异。它站立的姿势非常不自然,头歪向一边,手臂的摆放也很别扭。
突然,那个人影又动了一下。它开始……朝着巷口的方向移动。
不是走。它的脚似乎没动。而是像踩在滑板上一样,非常平稳地朝着他们“滑”了过来。速度不快,但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它过来了!跑!快跑啊!”王华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转身就想往大路上跑。
但周明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也许是酒劲还没完全散,也许是面子作祟,也许……是那东西有种诡异的吸引力。他反而往前踏了一步,想看得更清楚些。
“跑什么跑!说不定是哪个老王八蛋装神弄鬼!”他吼道,声音却有点虚。
就这么一耽搁,那黑影已经“滑”到了离巷口只有五六米的地方。外面路灯的光勉强能照进去一点,但依然看不清它的脸,那里还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只能看到它穿着深色的、像是旧式褂子的衣服。
它停住了。离他们非常近。
绝对的寂静。连风声都停了。
周明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还有旁边王华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然后,周明看到了一样东西。
在那黑影佝偻的身躯一侧,垂着一条手臂。那只手……干枯得像是鸡爪子,指甲又长又黑,微微弯曲着。而就在那指甲的尖端,似乎沾着一点……暗红色的、黏稠的东西。
是血吗?
周明的呼吸骤然停止了。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直处于极度恐惧中的王华,做出了一个让周明意想不到的举动。他像是崩溃了,又像是被某种本能驱使,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里面所有的现金——大概有十几张红票子,朝着那黑影扔了过去。
“给……给你!买路钱!都给你!放过我们!”他嘶喊着,钞票像红色的树叶一样散落在巷口的地上。
那黑影毫无反应。对地上的钱看都不看。
王华扔完钱,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转身没命地朝着大路狂奔,一边跑一边发出不成调的呜咽,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周明愣在原地,看着王华消失的背影,又看看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黑影。他现在彻底清醒了,也彻底怕了。王华的反应和眼前这无法解释的诡异,都告诉他,这他妈绝对不是人在搞鬼!
他也想跑,但两条腿软得像面条,根本不听使唤。他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影。
黑影那只沾着疑似血迹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枯瘦的手指,指向了周明。
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声音。但周明清晰地感觉到一个意思:跟我来。
然后,黑影转过身,又开始用那种无声的、平稳的滑动,向着黑巷深处而去。它没有回头,但周明知道,他必须跟上。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他的身体,让他不由自主地迈进了那条黑暗的巷子。
一踏入巷子,温度骤然降了好几度。像是一下子从夏天走进了冰窖。空气又湿又冷,粘在皮肤上。
巷子很窄,两边是斑驳脱落的墙壁。头顶是一线天,看不到星星,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周明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黑影后面,他试图控制自己的腿,想转身逃跑,但做不到。他的身体像提线木偶,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只能往前走。
黑影始终在他前面三五米的地方,不快不慢地“滑”行。那个佝偻的背影,那个歪向一边的头,在绝对的寂静中移动,视觉冲击力让周明几近崩溃。
他试图说话,求饶,咒骂,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他们在这条似乎没有尽头的黑巷里走了很久。两边的墙壁好像都一样,又好像有些细微的不同。周明感觉他们可能在绕圈子,但他无法确定。
突然,前面的黑影停住了。停在了一面墙的前面。那面墙和旁边的没什么不同,只是墙上似乎有一片更大的、不规则的黑斑,像是水渍,又像是……别的什么。
黑影缓缓地转过身。这一次,周明离它足够近,近到几乎能看清它的“脸”。
那里没有五官。不是模糊,而是……平坦的一片。像是一张被抹平了的蜡像的脸。但在本该是眼睛的位置,有两个深深的、空洞的凹陷。周明感到那两个空洞正“看”着自己。
然后,那只沾着暗红色物质的手,再次抬了起来,指向那面有着黑斑的墙壁。
周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惊恐地看着那个无脸的“头”,又看看墙壁。
黑影的手臂,保持指墙的姿势,开始发生极其可怕的变化。它的皮肤,从手指开始,出现了一道道裂口。裂口迅速蔓延,像干涸的土地。
但没有血流出来。裂口深处是更深的黑暗。接着,它的手臂开始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的“咔嚓”声,像是骨头在断裂重组。
周明眼睁睁看着那条人类的手臂,在自己面前,变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扭曲怪异的、如同枯树枝又带着点粘稠质感的东西。那东西的顶端,依然指着墙壁。
恐惧达到了顶点。周明终于能发出一点声音了,是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那变成怪异形状的“手臂”猛地向前一伸,不是伸向周明,而是指向墙壁上那片黑斑的中心。
周明顺着看去。借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极其微弱的光,他看到那片黑斑的纹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水渍!那扭曲缠绕的纹路,隐隐约约构成了一张痛苦扭曲的人脸!一张他有点眼熟的人脸!
他想起来了!是几年前,这片区域发生过一起凶杀案,一个独居的老头死在家里,据说死状很惨,很久才被发现。当时报纸上登过一张模糊的照片,就是这张脸!
这面墙……这面墙难道……
周明不敢想下去。极度的恐惧让他胃里翻江倒海,他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等他稍微缓过一点,颤抖着抬起头时,眼前的黑影……消失了。
就像它从未出现过一样。巷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那面有着诡异人脸黑斑的墙壁。
束缚身体的力量也消失了。周明愣了几秒钟,然后发出一声嚎叫,连滚带爬地朝着他认为是来时的方向狂奔。他摔倒了无数次,膝盖、手肘磕在冰冷的地面上,但他感觉不到疼,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周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那条巷子的。当他终于看到路灯的光,看到空旷的马路时,他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远处传来早班车的声音。他才惊讶地发现,天快亮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回头看去。那条黑巷依然在那里,但在晨曦微光中,看起来只是一条普通的、破败的小巷,没有任何异常。刚才的经历,像一场极度真实的噩梦。
王华早就跑没影了。周明失魂落魄地走回家,一头栽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浑身发抖。
接下来的几天,周明像是变了个人。沉默寡言,眼神惊恐,一点声响就能把他吓得跳起来。他不敢关灯睡觉,不敢走夜路,尤其是对所有的巷子产生了强烈的恐惧。
他给王华打电话,王华要么不接,要么接通后声音惊恐地让他别再联系自己,说那天晚上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明试图告诉自己那是喝醉了的幻觉。但那种冰冷的触感,那个无脸的黑影,那面墙上扭曲的人脸,都太过真实。而且,他从那天晚上之后,就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背上,多了一小片暗红色的印记,像是瘀血,又怎么都洗不掉,隐隐作痛。
鬼节的前一晚,周明因为工作需要加班,很晚才离开公司。他刻意避开所有可能的小路,只走灯火通明的大道。但就在走到离家不远的一个路口时,他突然感觉一阵眩晕。
等他清醒过来,又站在了一条灯光昏暗的小巷里。
虽然害怕到窒息,但他还是冷静下来观察,他看到了巷口的光亮,跑出去大概只要十几秒。他颤抖着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深吸一口气,低着头猛地冲了出去。
跑到一半,什么事都没发生。他稍微松了口气,也许那天晚上真的是幻觉……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到,巷子边一个堆放垃圾桶的角落里,好像蹲着一个人影。
周明的血瞬间凉了。他不敢细看,加快脚步想冲过去。
但那个蹲着的人影,动了一下。和那天晚上一样,用一种非人的、平稳的方式,缓缓地“升”了起来,面朝着他。
虽然光线很暗,但周明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佝偻的轮廓,那身深色的旧褂子。
它又来了!
周明吓得魂飞魄散,手机掉在地上也顾不上了,拼命向巷子另一头的光亮处跑去。
眼看就要冲出巷口,他突然感到一只冰冷、干枯的手,从后面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力量大得惊人,硬生生止住了他的冲势。
周明发出绝望的尖叫,奋力挣扎,但那只手像铁钳一样箍着他,把他一点点地往后拉向巷子的黑暗深处。他能感觉到那只手上长长的、坚硬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他回头,看到了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离他只有几厘米。那两个空洞的眼窝,直直地“凝视”着他。
然后,他感到另一只同样冰冷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不是要闷死他,那手上似乎沾满了粘稠的、冰冷的液体,带着那股熟悉的、甜腻的腥气。
窒息感和无法形容的恐惧淹没了他。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到的,是巷子口那片代表生路的光亮,离他越来越远……
第二天,鬼节。有人在另一条僻静的死胡同尽头发现了周明。
他还活着,但已经疯了。眼神空洞,浑身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嘴里反复念叨着几个破碎的词:“巷子……黑影……指……墙……脸……”有人想靠近他,他就会发出惊恐的尖叫,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
他的右手手背上,那个暗红色的印记,变成了一种更深的、近乎黑色的瘀斑,形状有点像一个干枯的手指印。
没人知道那天晚上,他在那条短短的巷子里究竟经历了什么。警察调查后没发现任何外伤或搏斗痕迹,排除了人为袭击的可能,最后只能归结为突发性精神疾病。
王华在周明出事后就搬离了这座城市,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而关于那条连接两条横马路的小巷,后来有了一些零星的传言。有人说在鬼节前后,深夜路过时,会隐约看到巷子深处有个蹲着的人影。有人说感觉走过那些昏暗巷子时,会莫名其妙地后背发凉,好像有人跟在后面。还有人说,曾听到巷子里传出过压抑的、像是被捂住嘴的呜咽声。
没人能证实这些传言是真是假。
但这个城市里,关于小巷的鬼节禁忌,又多了一个。老人们会压低声音告诉小辈:鬼节晚上,别看黑巷子,尤其别看里面蹲着的东西。如果它站起来指你,如果它让你看到墙上的脸……那就晚了。
因为那可能不是找替身,而是在找“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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