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未起,匾先悬。
少年站在空匾下,胸口幽蓝灯焰骤缩,像被无形之手掐住喉咙。那匾长九尺,宽三尺,无漆无纹,却渗出淡淡血沁,仿佛曾在万人头上悬过一世又一世。
\"题匾者,需以无名之血为墨,以焚名之火为笔。\"
苍老嗓音再次响起,却不在风里,而在他颅内,像一根烧红的针,顺着耳廓刺进脑干。少年抬手,断指伤口已结痂,血却自动渗出,凝成一簇极细的血丝,浮空而颤,等待火引。
他并指如刀,在胸口灯焰上一划——
\"嗤!\"
火与血交缠,化作一支暗蓝羽笔,笔锋是他自己的骨屑,笔杆是父亲遗诏的残丝。笔成瞬间,空匾无风自晃,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吱呀\"声,仿佛在催促,又仿佛在哀求。
少年提笔,脚尖一点,身形拔起,悬于匾前。
第一笔,落下——
\"无\"
字出,血焰骤旺,照出楼底深渊:那根本不是地基,而是一座倒置的墓园,碑林如枪,全部指向天空,碑面空白,却在他落笔的同时渗出漆黑尸水,像被戳瞎的眼眶。
第二笔——
\"名\"
字成,幽蓝火笔忽然变得沉重,仿佛有七十二道亡魂攀附其上,要把他拖入墓园。少年左臂金纹炸裂,【焚魂】火印逆卷,将亡魂尽数吸入灯芯。灯焰由蓝转青,发出婴儿吮吸般的\"啧啧\"声。
第三笔,他悬腕顿锋,却迟迟未落。
\"题完最后一字,你便是此楼之主,亦为——\"
苍老嗓音忽转尖利,像瓷片刮过铜镜——
\"下一任'守碑人'!\"
少年瞳孔骤缩。
守碑人,父亲曾为之焚子灭名的职业;
守碑人,用血亲之骨为王朝续写\"无名史\"的刽子手;
守碑人,最终都得把自家最后一根骨,嵌进星楼之巅的天火。
他低头,看向自己右手——
小指已断,无名指缺了一节,中指骨缝开裂,像干旱的河床。
再题一字,便需整只右手献祭,化作匾骨,永镇此楼。
\"呵……\"
少年忽然笑出声,笑声在空匾下回荡,竟透出少年人该有的清亮,而非一路走来的沙哑苍老。
\"守碑人?我焚名而来,就是为了——\"
他反手一掷,火笔倒插自己胸口,灯焰发出凄厉尖叫,像被亲生父亲掐死的婴孩。鲜血顺着笔杆逆流而上,染红那支幽蓝羽笔,也染红他眼底最后一丝迟疑。
\"——砸碎此碑,焚尽此楼,让天下再无'无名'可守!\"
火笔透背而出,带出一截完整肋骨,骨上刻着父亲生前最后一句遗言:
> \"碑可裂,火可灭,
但'无名'二字,会永远找上你。\"
少年以左手接骨,蘸自身心血,在匾上狠狠划下最后一笔——
\"楼\"
却不是\"楼\"字,而是一张扭曲的\"焚\"字,字尾拖出长长火尾,像一条挣脱锁链的龙。
字成瞬间,空匾龟裂,血墨四溅,溅到少年脸上,溅出一张极淡的、属于父亲年轻时的轮廓。那轮廓张口,发出与他一模一样的声音:
> \"第七子,你终于走上我为你铺的绝路。\"
少年伸手,一把掐碎轮廓,掌心火纹爆开,化作漫天蓝萤。萤光所落之处,碑林自燃,尸水蒸腾,整座倒置墓园开始缓缓上升——
天翻地覆,楼塌匾崩。
而在废墟中央,幽蓝灯焰已缩至豆大,却不再青,也不再蓝,
而是变成一种从未见过的、透明的火。
火里,映出他真正的名字——
一笔一画,皆由父亲亲手抹去;
一撇一捺,皆由他自己从火中抢回。
名字未成,火已先灭。
少年跌坐在无字废墟,左手仍持那截肋骨笔,右手却空空如也。
断腕处,没有血,只有一缕透明火,像灯芯,又像脐带,
连接着尚未出生的——
下一座碑,下一座楼,下一个无名者。
远处传来更鼓三声,似晨钟,又似丧钟。
少年抬头,废墟尽头,有稚童赤脚奔来,手里高举一张空白诏书,
诏书无字,却在他跑过的每一步,
烙下与他方才一模一样的\"焚\"字火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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