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沙砾,抽打在两个踉跄前行的瘦小身影上。姜玖璃搀扶着体力不支的陆八,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荒芜的官道旁。腹中饥饿如同火烧,喉咙干得冒烟,每吸一口气都带着血腥味。
她的目光却依然坚定,扫视着地面、路旁的草木,乃至远处模糊的山峦轮廓。
“阿九……我们……要去哪儿?”陆八喘着粗气,声音虚弱。
姜玖璃抿紧干裂的嘴唇,脑中飞速运转。谢翎带着她的“尸身”,绝不可能大张旗鼓返回已被重重封锁的黎国腹地。他们需要隐匿行踪,更需要尽快与可能残存的谢家军力量汇合。
她停下脚步,蹲下身,指尖拂过泥地上几处几乎被风沙掩埋的痕迹。
“你看这里,”她声音低哑却清晰,指着几处错落但方向一致的蹄印,“这不是散乱逃难的马蹄,而是有组织的行军痕迹,马蹄铁磨损的纹路……是军中专用的制式。”她曾在谢浔的战马上见过类似的印记。
她又指向路旁一丛被踩踏过的枯草:“倒伏的方向一致,力道均匀,不是牛羊啃食,是训练有素的战马踩踏所致。”
目光抬起,望向西北方向那条岔路,那条路更偏僻,通往一片据说曾有谢家军旧部活动的山区。“他们人不多,需要避人耳目,绝不会走主干道。只能是这条路。”她的判断冷静而笃定,带着一种与年龄和处境截然不符的洞察力。
陆八似懂非懂,更是疑惑又崇拜的望着她讲述这些条理清晰的话,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阿九,你,懂得好多,像一个充满智慧的大人”。
姜玖璃看了他一眼没有解释,只是拉起他,“要改变命运,就必须活下去”
陆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两人循着姜玖璃判断的方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继续前行。饥饿和口渴几乎耗尽了他们最后的力气,全凭一股求生的本能和姜玖璃心中那不灭的恨意与希望支撑。
几天后,他们蹒跚着进入了一个名为郾城的小县镇。镇子不大,同样饱经战火摧残,显得破败萧条。此刻,一个冒着热气的食摊,那飘来的食物香味,对于饥肠辘辘的他们而言,无疑是世上最致命的诱惑。
摊主是个面相憨厚的中年男人,看到两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孩子眼巴巴地盯着他的笼屉,叹了口气,招招手:“俩娃子,饿坏了吧?过来,赏你们两个杂粮馍。”
那一刻,警惕心几乎被生理需求彻底淹没。姜玖璃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看着陆八几乎要滴出口水的渴望眼神,以及摊主那“善意”的笑容,她还是走了过去。她太饿了,陆八更需要食物。
摊主拿出两个黑乎乎的馍,递过来时,手指几不可查地弹了一下,一点细微的粉末飘散开来,混在食物浓郁的蒸汽里,几乎无法察觉。
“快吃吧,可怜见的。”摊主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些。
姜玖璃接过馍,刚咬下一口,就觉得那味道似乎有点异样的苦涩,脑中警铃刚刚大作,“不好”,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便猛地袭来!
“唔……”她手中的馍掉落在地,想惊呼,却发现喉咙发紧,视线迅速模糊旋转。最后看到的,是陆八已经软倒在她脚边,以及那摊主瞬间变得贪婪而冷酷的眼神,和他身后出现的几个彪形大汉的影子。
“啧,两个小崽子,虽然瘦了点,模样倒还周正,铄国的矿场和喜欢那些小孩的官家,总能换几个钱。”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姜玖璃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难以形容的恶臭中艰难地苏醒过来。头痛欲裂,浑身酸软无力。
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木板缝隙透入。她发现自己和陆八像货物一样被扔在一个狭窄、摇晃的空间里。身下是冰冷粗糙的木板,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尿臊、粪便以及恐惧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浓烈气味。
压抑的啜泣声、绝望的叹息声、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
她艰难地挪动头部,借着缝隙的光线适应了黑暗后,看清了周围的景象——这是一个如同运牲口般的棚车,挤满了人!大多是和她年纪相仿或更小的孩子,还有一些面容枯槁的妇女和老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麻木、恐惧和绝望。他们的手脚大多被粗糙的绳索捆绑着。
陆八在她身边蜷缩着,还在昏迷中,小脸惨白。
一个坐在她对面的小姑娘,约莫十来岁,双眼哭得红肿,看到姜玖璃醒来,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地说:“别……别喊……我们是被人牙子抓了……要……要卖到铄国去做奴隶……”
姜玖璃的心瞬间沉到了冰底。她千算万算,从边月城虎口脱险,判断出了谢翎的行军路线,却没想到,竟会栽在这最卑劣的人心算计之下,落入了比死亡更不堪的境地。
铄国奴隶!那意味着永无天日的苦役、非人的折磨,直至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后像垃圾一样丢弃!
不行!绝不行!
她暗中挣扎,却发现绳索捆得极紧。马车依旧在颠簸前行,外面传来车夫粗鲁的呵斥声和鞭子抽打在空气中的爆响。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但下一刻,更深的愤怒和不甘如同岩浆般在她胸腔内爆发。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不能放弃!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逃出去!
她开始无声地、用尽一切办法磨蹭手腕上的绳索,眼睛在黑暗中锐利地扫视着这个移动的囚笼,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破绽。
这辆散发着绝望气息的棚车,正载着她和这些可怜人,一路向着更深的深渊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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