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句喃喃自语,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寂静的房间里激起了一圈诡异的涟漪。
“能量守恒……高维……输入?”兄长秦钰微微蹙眉,重复着这几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词汇,看向我的眼神,担忧之中又多了一丝困惑。
而那位被称为“娘”的美妇人——我从记忆中读取到她的称呼,柳氏——则彻底慌了神,她紧紧抓着秦枭的手臂,泪水涟漪般荡开:“将军,你快看,卿儿她……她真的开始说胡话了!这可怎么办啊!”
秦枭,这位大周的镇北将军,我这具身体名义上的父亲,缓缓抽回了他搭在我手腕上的那只手。那股奇特的、温暖的能量流瞬间中断,我“视界”中那奔腾的数据瀑布也随之消失。
他没有理会妻子的惊慌,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其中翻涌着我无法立刻解析的复杂情绪——震惊、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疑。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他沉声问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奇迹。一个足以让地球上所有物理学家为之疯狂的奇迹。
我的大脑还在高速处理着刚才接收到的、那短短几秒钟内的海量信息。
“我看到……一股定向的生物电流,以非接触方式,沿着特定路径(经脉)注入我的身体。”我尝试用他们能理解的、最简化的语言来描述,但一开口,依然是改不掉的科研报告腔调,“它的能量转化效率高得不可思议,初步估算超过了100%。这……这违反了热力学第二定律。而且,能量源头的输出功率极其稳定,其粒子震动频率……”
“停。”
秦枭抬手打断了我。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很显然,我的“简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在他听来,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来自异域的呓语。
“阿钰,”他转向一旁的秦钰,“去把张御医再请来,就说卿儿醒了,但神思不属,让他带上安神定魂的方子。”
“是,父亲。”秦钰领命,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快步离去。
柳氏则已经用丝帕捂着嘴,无声地啜泣起来,仿佛我已经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我沉默了。
巨大的、无形的隔阂,横亘在我们之间。这不是语言的隔阂,而是认知体系的鸿沟。在他们的世界里,“内力”是理所当然的存在,是呼吸,是血脉,是天地元气。而在我的世界里,这是神迹,是需要被解构、被分析、被验证的课题。
我不再试图解释。在没有建立共同的知识基础之前,任何解释都只会加深他们对我“疯了”的印象。
求生,分析,回归。这是我给自己定下的三大基本原则。
首先,是求生。一个疯掉的镇北将军之女,在这个时代,下场恐怕不会太好。我必须伪装成一个“正常”的、只是被吓坏了的闺阁少女。
“爹,娘……我……我头好痛。”我换上了一副虚弱而迷茫的表情,这是我在福利院为了获得更多食物和更少欺凌而早已熟练掌握的技能,“我刚才……好像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这一招果然奏效。
柳氏的哭声一顿,立刻扑到床边,握住我另一只手:“卿儿不怕,梦都是反的。你就是落水吓着了,没事的,有娘在呢。”
秦枭紧绷的面容也缓和了几分,虽然眼中的探究并未完全褪去,但语气已经温和了许多:“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我顺从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一副疲惫不堪、需要静养的模样。
他们又守了一会儿,直到张御医赶来,隔着纱幔为我诊脉。老御医捻着胡须,得出的结论与之前无异:“小姐是受惊过度,引动旧疾,心神失守。方才的胡言乱语,乃是‘离魂症’的表征。老夫开一副温养心脉、宁神固本的汤药,静养数日,应可无碍。”
“离魂症”?我心中冷笑。这个诊断倒也……贴切。我的灵魂,的确已经脱离了它原本的归属。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我扮演着一个完美的病人。
我乖乖喝下那些苦得能拧出水的汤药——同时在脑中分析其成分,发现其中几味草药确实含有镇静和改善血液循环的生物碱。
我小口地吃着那些精致却清淡的流食——同时分析这个时代的烹饪水平和食物构成,结论是:高蛋白、高纤维、纯天然,但缺乏部分关键维生素的系统性补充。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实际上,我是在强迫自己接收和整理这具身体原主残留的记忆碎片。
原主也叫秦卿,年方十六,是镇北将军秦枭与夫人柳氏的独女,上有一个长兄秦钰。她是被整个将军府捧在手心里的明珠,万千宠爱于一身。
但这份宠爱,也带着一丝无奈和补偿的意味。因为在这个崇尚武学的世界里,秦家是将门,世代出良将。可这位秦家大小姐,却是天生的“绝脉”,经脉纤细脆弱,无法承纳一丝一毫的内力。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武学废材”。
这份记忆,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我心中最隐秘的痛处。
“废材”。
多么熟悉的标签。
在现代,因为我的理论过于超前、不擅交际,我是导师和同门眼中的“学术废材”。
在这个世界,因为这具身体无法修炼,她是权贵圈子里众人心照不宣的“武学废材”。
原来,无论在哪个时空,无论换上哪一副皮囊,我都逃不开这个该死的宿命吗?
不。
我绝不认命。
在现代,我被夺走了证明自己的机会。但在这里,我拥有了独一无二的“武器”——那块融入我眉心的星石,以及我脑中海量的科学知识。
恐慌和温暖交织在一起。我贪恋这份陌生的、来自“家人”的宠爱,但这份温暖更像是一剂麻药,让我时刻警惕。这里不是我的归宿。我必须回去,回到昆仑崖下,找到我的身体,拿回属于我的“时空晶体”,在林峰和王教授面前,完成我的最终证明。
所以,我必须尽快解析这个世界的“规则”。
第四天,我终于被允许下床走动。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来到院子里,假装欣赏风景。我捡起一颗石子,松手,看着它落地。
“砰。”
根据下落时间和预估的高度,我心算出这里的重力加速度大约是9.7m\/s2,与地球相差无几。这排除了我在一颗质量差异巨大的行星上的可能。
我走到水缸边,掬起一捧水。清澈,无味。我用指甲沾了一点,伸出舌尖,是熟悉的、属于h?o的平淡。
然后,我走到了那面巨大的、用来整理衣冠的铜镜前。
镜中,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十六岁的少女,眉眼间与柳氏有七分相似,是一种江南水乡般的柔美。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因为久病,脸上带着一种楚楚可怜的苍白。
这是一具完美的、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花瓶”躯壳。脆弱,美丽,无用。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或者说“她”,然后,我笑了。
笑意冰冷,带着一丝疯狂的兴奋。
就在这时,一阵沉雄的破风声从不远处的演武场传来。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是秦枭在晨练。
这是个机会!一个近距离观测“内力”宏观表现的绝佳机会!
我按捺住激动,脚步轻缓地、像一只好奇的猫一样,悄悄走近演武场。
演武场上,秦枭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他没有使用任何兵器,只是在打一套拳法。
他的动作并不快,一招一式,沉稳如山。但每一拳,每一掌,都带着一股无形的、磅礴的劲气。
他一拳挥出,明明距离三尺之外的一座石锁还有半臂距离,那重达百斤的石锁却猛然一震,表面“咔嚓”一声,裂开一道清晰的蛛网纹!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来了!
那熟悉的、只属于我的“视界”,瞬间开启!
在我的眼中,整个世界褪去了它伪装的色彩,变成了一场由数据和能量构成的狂欢。
秦枭的身体,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具精密无比的生物能量引擎。他的丹田位置,是一个散发着白炽光芒的核心,亮度堪比小型恒星,无数的能量粒子在那里高速旋转、聚变,仿佛一个微型托卡马克装置。
当他出拳时,我清晰地“看”到,一股由高能粒子构成的、被约束成束的能量流,从他的丹田瞬间传导至手臂,再从拳锋喷薄而出!
这股能量束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淡蓝色的轨迹——那是沿途的空气分子被瞬间电离产生的辉光。我甚至能“看”到能量束的截面、密度和速度。
【动能输出:12.4千焦】
【峰值速度:87m\/s】
【能量传导损耗:1.8%】
【目标撞击反馈:石锁内部晶格结构于1.3秒内被高频共振破坏】
一连串匪夷所思的数据,像弹幕一样刷过我的视网膜。
他再次挥出一掌,掌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形成一个小型龙卷。
【流体力学模拟启动……】
【掌风影响范围:半径2.5米】
【核心风速:32m\/s,已达8级大风标准】
【成因分析:高能粒子流扰动周边空气,形成低压涡旋……】
我的大脑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
这就是“内力外放”?不,这分明是定向能量武器和动能打击的完美结合!是生物体层面的可控核聚变!
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是如何从外界汲取能源的?他体内的“经脉”是何种超导材料构成的?他的细胞是如何承受这种能量负荷的?
无数的问题,像井喷一样涌出。
而所有的疑问,都指向一个最核心的悖论。
我下意识地,将那个盘旋在心头数日的问题,再次说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除非……除非存在一个高维度的能量源,在为这个系统……持续输入。”
话音未落,演武场上那如山般沉稳的身影,骤然一僵。
秦枭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来。
他那双如同鹰隼的眼睛,穿过清晨的薄雾,越过数十步的距离,死死地、精准地,锁在了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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