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死寂的议事厅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皇后与冷煞脸上的震惊，甚至超过了先前我提出“釜底抽薪”之策的时候。
“你说什么？”冷煞几乎是立刻出声反驳，帷帽下的声音都因为难以置信而拔高了几分，“得到它？秦姑娘，你是在说笑吗？黑石山守军足有三千，皆是靖王麾下精锐，更有重甲卫士日夜巡防。我们这点人手，连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
“正面硬闯，是为不智。”我平静地看着她，眼神没有丝毫退缩，“但如果，我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们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呢？比如说，他们的帅帐后面。”
我的手指，离开了沙盘上的矿区出口，转而指向了另一侧。
那里，是一片在沙盘上被塑造成险峻峭壁的区域，紧邻着代表靖王守军主帅营帐的那个小小的模型。
“这里？”冷煞的语气里，充满了荒谬感，“秦姑娘，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黑石山的‘鬼见愁’崖，一面近乎九十度垂直的花岗岩绝壁，高逾百丈，上下光溜，连最富经验的采药人都无法攀爬。别说开辟一条路，就是飞鸟，都难以在上立足！”
“我并非要从上面爬过去。”我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刻刀，落在那片峭壁之上。
“那你想如何？飞过去吗？”冷煞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她的话，也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这个计划，比强闯“黄泉道”，听起来更加疯狂，更加不切实际。
这一次，连皇后都皱起了眉头，她审视着我，似乎想判断我是否因为连日的劳累而心智失常。
“秦姑娘，本宫承认你的才智。但谋略，终究要建立在现实之上。冷煞所言不虚，以我们现有的火药，就算全部堆在崖壁下引爆，最多也就能炸掉几块表层碎石，无异于隔靴搔痒。”
“娘娘说得对。”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竟然点头赞同了她们的质疑。
“以你们现有的火药，确实不行。”
这句话，让冷煞的脸色稍缓，却让我接下来的话，更具冲击力。
“因为你们的火药，只是最粗浅的‘炸药’，而不是真正的‘武器’。”
我环视一周，看着她们茫然而不解的眼神，径直走到一旁的书案前，抓起一支笔，铺开一张白纸。
“火药的威力，不在于烟有多大，声有多响。而在于，如何将爆炸瞬间释放的所有力量，集中于一点，压向一个方向。”我一边说，一边在纸上飞速地勾画着，“你们的火药，引爆时力道向四面八方散开，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九成的威力都浪费在了空气中。”
“而我的方法，叫‘定向爆破’。”
这四个字，对她们来说，是一个闻所未闻的、充满了神秘色彩的词语。
“什么叫‘定向爆破’？”冷煞忍不住追问。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笔递给了她。
“给我拿一份你们火药的配方，硫磺、硝石、木炭的配比。”
冷煞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迅速写下了一串比例数字。
我接过来，只扫了一眼，便轻轻摇头。
“配比错了，大错特错。”我毫不客气地在她的配方上画了一个叉，“硫七钱，硝十五钱，碳三钱……这个配比，看似稳定，实则威力孱弱。而且，你们的木炭，用的是普通杂木，煅烧不精，杂质太多，严重影响了硝石的效力。想要达到我的要求，木炭必须用柳木，在密封土窑中反复煅烧三日，成炭之后，配比要加到四钱半。”
我的话，如同平地惊雷，让在场的人都呆住了。
一个闺阁女子，竟对军中火器之秘，了解得如此透彻，甚至可以说是……碾压！
冷煞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她制造和使用火药多年，自认是此道专家，却从未听过如此精细的说法。
而我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这只是第一步。”我收回目光，重新落回白纸之上，“研磨，是关键。你们将三者混合研磨，粗细不均，燃烧不充分。正确的方法，是先将硫磺与木炭分别研磨至最细，再与硝石混合，加入少量烈酒湿润，反复捶打，再用细筛过滤，压制成大小均等的颗粒。如此一来，爆燃速度，至少能提升三成！”
说到这里，我停下笔，抬起头，看着已经完全陷入呆滞的冷煞。
“这，才是我所说的‘武器’，最基础的材料。”
“神……神工……”冷煞的嘴里，无意识地吐出了两个字。在她眼中，我所描述的，已经不是凡人能够想象的技艺。
“这只是‘神工’，接下来，是‘鬼斧’。”
我的笔锋一转，在白纸的另一侧，画出了一幅令人头皮发麻的图。
那是一张“鬼见愁”崖的截面图。我清晰地画出了山壁表层的风化岩、中间坚硬的花岗岩，甚至凭着星辰系统强大的分析和前世的记忆碎片，推演出了内部可能存在的、更脆弱的石灰岩夹层。
“看这里。”我的笔尖，点在了图上的三个点，“我们不需要炸开整面山壁，那太蠢了。我们只需要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以三十度的倾角，打入三个深孔。孔的深度，要精确到五丈七尺。”
“第一个孔，放置三分之一的火药，它的作用，不是炸开，而是用剧烈的震荡，在坚硬的花岗岩内部，制造出无数细微的裂痕。”
“第二个孔，放置另外三分之一。在第一次爆炸后的一息之内引爆。这一次，冲击力会顺着那些裂痕，将整个中层岩体彻底撕裂、松动。”
“而最后一个孔，放置我们最精良的火药。它将在前两次爆炸将力量蓄积到顶峰时，引爆。所有的力量，会沿着唯一的通路，从内向外，将这片厚达数十丈的石壁，像一块豆腐一样，完整地、安静地，切下来！”
“……”
整个议事厅，落针可闻。
皇后和冷煞，已经不是震惊，而是一种近乎于恐惧的骇然。
她们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
我所描绘的，已经超出了她们的认知极限。那份精确到“寸”的计算，那份将山川地理、物理爆破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从容，已经不是“计谋”，而是“妖术”！
我放下笔，迎上她们的目光，特别是皇后那双充满了探究、欣赏，以及深深忌惮的凤眸。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经彻底改变。
我不再是需要她扶持的盟友，而是掌握着核心技术的、拥有平等对话资格的合作者。
我的价值，不再是那个虚无缥缈的“凰”的身份，而是这足以开山裂石、颠覆战局的、独一无二的知识！
我缓缓地，将那张画满了神工与鬼斧的图纸，推到了皇后的面前。
“给我三天时间。”
我的声音，冷静而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再给我一间独立的工坊，二十名绝对忠诚可靠的工匠，以及调用所有物资的权力。”
我看着她们，一字一句，说出了我的承诺，也是我的宣言。
“我给你们造出，足以开山裂石的……‘惊雷’！”
皇后死死地盯着那张图纸，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良久，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最终，她一字一句地开口：“准了。”
“冷煞，从现在起，秦姑娘需要的一切，人、财、物，你都必须无条件满足。她的命令，等同于本宫的命令！”
“是！”冷煞猛地单膝跪地，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敬畏与狂热。
我心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我知道，从我选择“得到它”的那一刻起，我的复仇之路，就已经走向了一条截然不同的方向。
毁灭太简单了。
我要做的，是夺走他们的一切，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力量，筑成我自己的阶梯。
我要的，不只是靖王的矿赏，皇后的支持。
我要的，是这整个天下。
幕玄辰，你让我信你。
可这世道，最可信的，永远只有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待我将你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之时，你又会用什么样的眼神，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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