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底擦过浅滩的细沙,发出“沙沙”的轻响,终于稳稳泊在岸边。赶海的孩童们像刚出笼的小雀,手里拎着晃悠悠的小桶围了上来,桶里的浪花溅在苏清寒的鞋边,带着咸湿的凉意。
“姐姐,看我抓的青蟹!”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挤到最前面,举着只巴掌大的青蟹,蟹钳正张牙舞爪地晃着。她仰着晒得黝黑的小脸,眼睛亮得像盛了晨光:“这只给你,它钳子可有力气了,刚才夹着我的网兜都不放呢!”
苏清寒笑着蹲下身,指尖刚碰到蟹壳,就被一只小钳子轻轻夹了下。力道很轻,像在打招呼,逗得她指尖微痒。她望着孩子鼻尖上的汗珠,忽然想起九世记忆里那个总在滩涂追螃蟹的自己——也是这样扎着辫子,裤脚沾着泥,手里举着战利品跑向岸边的炊烟。眼底不自觉漾起暖意,她接过青蟹放进小姑娘递来的竹篓:“谢谢你呀,这只蟹真精神,像个小将军。”
灵溪早被另几个孩子拉到礁石旁,看他们展示今早的收获。她手里很快堆了一小捧贝壳,有带着彩虹光泽的镜贝,内侧能映出模糊的人影;还有像小扇子的扇贝,边缘的纹路细密得像刻上去的花纹。“清寒姐,你看这个!”她举着枚月牙形的白贝跑过来,贝壳内侧泛着淡淡的珍珠光,“你看这弧度,像不像我们来时穿过的那片海浪?连波纹都一样呢!”
林砚舟正站在沙滩上,将那柄从黑袍人手中夺来的刀从沙地里拔起。刀身上的盐花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他用衣角仔细擦着刀柄,忽然笑出声:“看来这刀跟这片海挺投缘。”话音刚落,刀柄上那个他亲手刻的“舟”字,竟渗出细小的水珠,顺着木纹往下滑,滴在沙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像是在回应这片久违的海。
阿潮的父亲扛着沉甸甸的渔具往村里走,渔网里的鱼虾还在扑腾,银亮的鳞片在光里闪。他回头朝他们喊:“早饭在我家吃!老婆子熬了海鲜粥,放了新晒的虾干,就等你们了!”他的声音混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哗”声,带着渔民特有的爽朗,格外亲切。
苏清寒的目光落在黑袍人消散的地方。那里不知何时冒出一丛海马齿苋,肉质的叶片上滚着晶莹的露珠,露珠坠落在沙上,竟聚成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出天上的流云,云影随着风慢慢晃,像幅流动的画。她忽然明白:所谓轮回,从不是沉重的枷锁,而是让每个平凡的清晨,都藏着九世攒下的温柔——就像这丛在废墟上冒头的草,就像这映着流云的水洼,哪怕经历过黑暗,也总能长出新的希望。
“快看!树上有喜鹊!”灵溪突然指着村口的老槐树喊道。
几只灰喜鹊正落在枝头,蓬松的尾巴翘得高高的,“喳喳”的叫声清脆得像银铃。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地上,斑斑驳驳的光点跟着风晃,忽明忽暗,像极了他们手中琉璃盏碎片曾闪烁过的光。
苏清寒抬头望着,唇角不自觉扬起。掌心的碎片微微发烫,那是第四世的光,带着海的咸,带着沙的暖,带着身边人笑着的模样。
新的一天开始了。九世的故事厚厚一叠,终于翻到了新的一页。而这一页,没有血腥的厮杀,没有诡谲的陷阱,只写满了海风与晨光的味道,写满了孩童的笑,写满了烟火气的粥香,写满了——此刻的安稳。
(第三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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