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霄宗的山门隐在云海深处，白玉铺就的台阶从山脚蜿蜒至峰顶，两侧的迎客松覆着千年不化的寒霜，连风都带着凛冽的寒意。林风跟着送药的杂役弟子混入宗门时，正赶上戒律堂的执法队列队而过，玄色长袍上的银色“法”字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将脸埋进宽大的药篓里。
“听说了吗？圣女大人被押去戒律堂了！”
“怎么回事？圣女修为那么高，难道犯了门规？”
“好像是……私通邪修？”
弟子们的窃窃私语顺着风飘进林风耳朵，他的心猛地一沉。苏清寒刚从山神庙回来不过三日，清霄宗怎么会突然发难？所谓的“私通邪修”，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那日山神庙外，赤焰道人的残党曾放出消息，说圣女与“凡界邪修”过从甚密。
药篓里的草药散发着苦涩的气味，林风攥紧了藏在药草下的琉璃盏魂碎片。盏魂似乎感应到他的焦躁，月白的光芒微微闪烁，一股清凉的力量顺着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戒律堂位于清霄宗的西峰，通体由玄铁浇筑，远远望去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此刻堂外的广场上已站满了弟子，议论声嗡嗡作响，却在执法长老投来目光时瞬间噤声。林风混在人群后排，透过攒动的人头，看到了被两名执法弟子押着的苏清寒。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白的圣女长袍，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只是往日清冷的脸上多了几道浅浅的血痕——想来是被押解时挣动所致。可即便如此，她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眼神平静地扫过广场上的众人，仿佛站在受审席上的不是自己。
“苏清寒！”戒律堂堂主玄真子猛地一拍惊堂木，声如洪钟，“你可知罪？”
苏清寒抬眸，声音清冷如旧：“弟子不知。”
“不知？”玄真子冷笑一声，从袖中甩出一卷画像，画像上赫然是林风的样貌，“此乃万尸谷通缉的邪修余孽，你却与他在山神庙私会，甚至为他动用禁术‘寒月焚心’，这难道不是私通邪修？”
广场上顿时一片哗然。弟子们看向苏清寒的目光从敬畏变成了震惊，甚至带着几分鄙夷。
林风的心像被冰锥刺穿，他想冲出去解释，却被身边的杂役死死拉住：“别傻了！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连圣女都会被你连累得更惨！”
“弟子与他相识不假，但他并非邪修。”苏清寒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广场，“动用禁术是弟子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愿领受门规惩处。”
“一人所为？”玄真子步步紧逼，“那琉璃盏魂呢？传闻你将宗门至宝交予那邪修，可有此事？”
林风的呼吸一滞。他怀里的盏魂碎片突然灼热起来，像是在回应玄真子的质问。
苏清寒沉默了片刻，缓缓道：“琉璃盏魂确在他手中，但他是……守盏人。”
“守盏人？”玄真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个凡界孤儿，也配当守盏人？苏清寒，你为了包庇邪修，竟编造出如此荒唐的说辞！”
长老席上的几位老者低声交谈了几句，为首的白发长老睁开眼，沉声道：“清霄宗规，私通邪修者，废去修为，打入寒潭水牢，永世不得出！念你曾为宗门立功，若肯交出那邪修的下落，自废一半修为，可免水牢之刑。”
广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苏清寒，等着她的回答。
林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他看到苏清寒的指尖微微颤抖，却依旧挺直了脊梁：“弟子不愿。”
“冥顽不灵！”玄真子怒喝，“执法队，将苏清寒押入寒潭水牢！”
“且慢！”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外传来。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妪缓步走来，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袍，脸上布满皱纹，正是宗门里负责看守藏经阁的墨长老。
“墨长老，您这是……”玄真子皱起眉。
墨长老没理他，径直走到苏清寒面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孩子，你当真要扛下所有？”
苏清寒对着老妪深深一揖：“弟子心意已决。”
墨长老叹了口气，转身看向长老席：“老身有一事不明。《清霄秘录》记载，守盏人与应劫者本是一体，琉璃盏魂认主，说明那少年确是守盏人。苏清寒与他同行，或许并非私通邪修，而是……天命所归？”
“一派胡言！”玄真子驳斥，“秘录早已残缺，不足为信！”
“可玄真堂主似乎忘了，”墨长老的目光落在玄真子身上，“当年你力排众议，将苏清寒推上圣女之位，不就是因为她颈后的应劫印记吗？如今她与守盏人相遇，正是秘录中预言的‘双星现世’，你为何反而容不下他们？”
玄真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老东西，休要混淆视听！”
长老席上的白发长老沉吟片刻，最终道：“此事容后再议。先将苏清寒押入寒潭水牢，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执法弟子再次上前，苏清寒没有反抗，只是在被押走时，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林风藏身的方向。那一眼里没有怨怼，只有淡淡的担忧，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林风的心脏。
林风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戒律堂后的通道里，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知道寒潭水牢——那是清霄宗最恐怖的地方，潭水是万年寒冰所化，能冻结修士的灵力，更有无数怨魂被封印在潭底，日夜受冰刺穿骨之痛。
“不能让她进去！”林风低声嘶吼，不顾杂役的阻拦，转身冲出人群。
夜幕降临时，林风摸到了寒潭水牢外。
水牢建在西峰的山腹里，入口是一扇巨大的青铜门，门上刻满了镇压邪祟的符文，两名执法弟子守在门前，气息都在金丹期以上。林风躲在暗处，看着符文在月光下流转，心中焦急万分——以他炼气一层的修为，根本不可能硬闯。
就在这时，怀里的琉璃盏魂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冰蓝的光芒透过药篓缝隙映在地上，竟与青铜门上的符文产生了共鸣。那些原本狰狞的符文像是活了过来，在光芒中缓缓舒展，露出了门后的一条狭窄通道。
“这是……”林风又惊又喜，连忙顺着通道钻了进去。
通道尽头是一片空旷的石室，石室中央是方圆十丈的寒潭，潭水漆黑如墨，寒气逼人，即使隔着老远，林风都觉得灵力快要冻结。潭边的石柱上绑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正是苏清寒。
她的脸色比白天更加苍白，嘴唇冻得发紫，身上的圣女长袍已被潭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可她依旧没有挣扎，只是闭着眼睛，像是在默默忍受着寒气的侵蚀。
“清寒！”林风快步冲过去，想要解开石柱上的锁链，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苏清寒猛地睁开眼，看到他时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你怎么来了？快走！这里有封印，你会被冻伤的！”
“我不走！”林风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再次去解锁链，“我带你一起走！”
“没用的。”苏清寒苦笑，“这锁链是用寒铁打造的，上面的符文能压制我的灵力，你更解不开。”她看着林风冻得通红的脸颊，心疼地说，“听话，快出去，被玄真子发现就糟了。”
林风没有理会她的话，他的注意力被潭水吸引了。琉璃盏魂正在他怀里疯狂跳动，冰蓝的光芒直指潭底，像是在指引着什么。
“你看潭底！”林风指着水面，“盏魂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苏清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漆黑的潭水中，隐隐有一点蓝光在闪烁，与林风怀里的盏魂遥相呼应。
“是第二世的盏魂！”苏清寒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传说寒潭底下镇压着一只上古冰蛟，难道盏魂被它吞入腹中了？”
话音刚落，潭水突然剧烈地翻涌起来，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潭底喷涌而出，水面上瞬间凝结出厚厚的冰层。一只覆盖着青色鳞片的巨爪破冰而出，紧接着是布满獠牙的巨口——正是苏清寒所说的上古冰蛟！
冰蛟的眼睛是血红色的，死死盯着潭边的两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林风下意识地将苏清寒护在身后，怀里的琉璃盏魂突然飞了出来，月白与冰蓝的光芒交织成一道屏障，挡在两人面前。
“吼——”冰蛟被光芒刺痛，更加狂暴地撞击着屏障。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苏清寒急道，“冰蛟的内丹能压制盏魂，必须拿到它腹中的盏魂碎片，才能彻底制服它！”
林风咬了咬牙，看着苏清寒被锁链束缚的身影，突然有了主意。他运转守盏诀，将体内仅有的灵力注入琉璃盏魂：“清寒，帮我指引方向！”
苏清寒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闭上眼感知着潭底的气息：“左前方三丈，它的内丹在那里！”
林风深吸一口气，抱着盏魂纵身跃向冰蛟。冰蛟察觉到他的动作，猛地甩动尾巴抽来，林风借着盏魂的光芒勉强躲过，却被气浪掀飞，重重撞在石壁上，喉头一阵腥甜。
“林风！”苏清寒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风抹掉嘴角的血迹，再次冲向冰蛟。这一次，他没有躲闪，而是借着冰蛟张开巨口的瞬间，将琉璃盏魂狠狠掷向它的喉咙！
“嗡——”
盏魂飞入冰蛟腹中的刹那，潭底爆发出耀眼的蓝光。冰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在水中痛苦地翻滚，冰层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林风怀里的第一世盏魂突然飞了出去，与潭底的第二世盏魂在空中合二为一，形成了半盏琉璃盏的形状。完整的盏魂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将冰蛟包裹其中，冰蛟的挣扎渐渐平息，最终化作一道青光，融入了盏魂之中。
潭水恢复了平静，锁链上的符文也随之消失。
林风连忙解开锁链，将几乎冻僵的苏清寒抱在怀里。她的身体冰冷，呼吸微弱，灵力几乎枯竭。
“清寒，撑住！”林风用自己的灵力温暖着她，同时将融合后的琉璃盏魂贴近她的眉心，“盏魂能净化寒气，你一定会没事的！”
盏魂的光芒缓缓渗入苏清寒的体内，她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林风……”苏清寒虚弱地睁开眼，“我们……逃不掉的。”
“我知道。”林风抱着她，目光坚定，“但至少我们在一起。”
就在这时，石室的入口传来了脚步声，玄真子带着执法弟子走了进来，看到相拥的两人和空中的半盏琉璃盏，脸色铁青。
“果然是你这邪修！”玄真子怒喝，“竟敢擅闯寒潭水牢，伤我宗门灵兽，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林风将苏清寒护得更紧了，他抬头看向玄真子，眼中没有丝毫畏惧：“有我在，谁也别想动她。”
空中的半盏琉璃盏突然光芒大盛，月白与冰蓝的光芒交织成一道光柱，直冲石室顶部。整个清霄宗都能看到西峰上空的异象，弟子们纷纷抬头，脸上写满了震惊。
苏清寒看着那道光柱，轻声道：“是‘双星现世’的征兆……林风，我们或许真的能打破预言。”
林风低头看着她，笑了笑：“我就说过，这不是劫数，是缘分。”
玄真子的怒吼声、执法弟子的脚步声、琉璃盏魂的嗡鸣……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远去了。林风只听得到苏清寒的呼吸，感受着怀里逐渐回暖的身体，和空中那道连接着天与地的光柱。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但只要身边有她，有这盏承载着九世羁绊的琉璃盏，无论前方是青冥劫的深渊，还是轮回的枷锁，他都愿意一起闯过去。
因为有些宿命，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被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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