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域的黑市藏在千骨林深处的溶洞里，潮湿的空气里混着硫磺与血腥气，像是被血水浸泡过的铁。林风牵着苏清寒的手，混在熙攘的人群中，兜帽压得极低，遮住了颈后醒目的守盏纹。
他们换上了妖修的皮囊——这是用李老头留下的易容符变的，林风化作个青面獠牙的狼妖，苏清寒则成了位肤色惨白的骨女，唯有那双冰蓝色的眸子，藏在兜帽阴影里，仍透着熟悉的清冷。
“前面就是‘销金窟’。”苏清寒的声音经过术法处理，变得沙哑干涩，她指尖指向溶洞深处的高阁，那里挂着盏血色灯笼，灯笼下的牌匾写着三个扭曲的大字，“第六块盏魂，就在里面拍卖。”
林风点头，掌心的斩尘剑微微发烫。守盏人的血脉让他清晰地感知到，那股属于琉璃盏魂的灵力，正从高阁顶层传来，微弱却坚韧，像暗夜里不肯熄灭的烛火。他下意识握紧苏清寒的手，她指尖的微凉透过妖皮传来，让他想起归墟之地五盏共鸣时，她吻去自己唇角血迹的温度。
“小心点。”他低声说，目光扫过周围的妖修。这些家伙大多是化形期的修为，却个个气息阴鸷，眼底翻涌着贪婪——黑市拍卖的东西，从来都沾着人命。
高阁底层的大厅挤满了人，石台上铺着块黑布，上面摆着些残肢断臂似的法器，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主持拍卖的是个长着三张脸的蛤蟆妖，唾沫横飞地介绍着拍品：“接下来是‘蚀骨钉’，用修真者的指骨炼化而成，中者魂飞魄散……”
苏清寒的指尖微微收紧。林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蚀骨钉上刻着的符文，竟与清霄宗戒律堂的刑具如出一辙。显然，又有弟子落入了邪修手中。
“下一件拍品。”蛤蟆妖突然提高了声音，三个脑袋同时转向后台，“诸位请看——”
两名蛇妖抬着个水晶罩走上台，罩子里悬浮着块巴掌大的琉璃碎片，表面流转着淡紫色的光纹，正是他们要找的第六块盏魂。碎片周围缠绕着几缕发丝般的黑气，那是被怨力浸染的痕迹，却掩不住内里纯净的净世之力。
“琉璃盏魂！”人群中爆发出骚动，几个气息强悍的妖修瞬间站了起来，眼中绿光暴涨，“居然真的有这东西！”
“起拍价，一万块上品灵石！”蛤蟆妖的三张脸都笑得扭曲，“或者等价的活人祭品，越多越好！”
竞价声立刻此起彼伏，灵石袋碰撞的脆响与妖修的嘶吼混在一起，像场荒诞的闹剧。林风按捺住立刻动手的冲动——这里的妖修至少有三十个，其中不乏元婴期的高手，硬闯只会打草惊蛇。
“一万五千块！”角落里突然传来个温润的男声，语调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声音来源处——那是个坐在二楼雅间的白衣公子，面如冠玉，折扇轻摇，周身竟没有半点妖气，反倒像个来自凡界的书生。
“是无常公子！”有妖修倒吸一口凉气，“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听说这位公子专收稀奇古怪的魂器，出手阔绰得很……”
林风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听不出对方的修为，守盏人的血脉也感知不到任何灵力波动，仿佛那白衣公子只是个没有生命的幻影。更诡异的是，对方身上的气息，竟与归墟之地的怨力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凝练，带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沧桑。
“两万块。”无常公子轻摇折扇，声音透过雅间的珠帘传来，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再加三个金丹期的修真者。”
这话一出，连蛤蟆妖都愣住了。三个金丹期修真者，价值远超两万灵石，这无常公子显然是势在必得。
苏清寒突然拽了拽林风的衣袖，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紧张：“他……他在看我们。”
林风抬头，正对上雅间里那双狭长的眸子。那双眼漆黑如墨，深处却翻涌着无数细碎的光影，像是藏着九世轮回的记忆碎片。在目光相触的刹那，他突然感觉到颈后的守盏纹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钻进自己的神识。
“三万块。”林风沉声开口，声音经过术法处理，粗嘎得像摩擦的砂石。他摸出个储物袋，里面是从戒律堂堂主尸身里搜出的灵石，“再加赤焰道人的残魂。”
赤焰道人的残魂虽然微弱，却蕴含着精纯的邪修灵力，对妖修来说是大补之物。果然，大厅里再次响起抽气声，连蛤蟆妖的三张脸都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雅间里的无常公子却笑了，折扇“啪”地合上：“有趣。”他站起身，珠帘在他身后晃动，露出半截白玉般的手指，“我出五万块，再加……这位骨女姑娘的一缕青丝。”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清寒身上。她穿着骨女的皮囊，满头白发如霜，此刻却因为这句话，浑身僵住，兜帽下的冰蓝色眸子闪过一丝慌乱——对方认出她了。
林风将苏清寒护在身后，手按在腰间的斩尘剑上：“阁下欺人太甚。”
“欺人？”无常公子的声音带着种奇异的韵律，像是叹息，又像是嘲讽，“九世轮回，你们欠我的，又何止一缕青丝？”他缓步走下楼梯，白衣在妖群中格外醒目，“这盏魂，我要定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抬手，折扇在空中划过道弧线。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术法光芒，林风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袭来，直取自己怀中的盏魂。他下意识挥出斩尘剑，金光与那股力量碰撞，发出“嗡”的一声闷响，震得整个大厅簌簌落灰。
“守盏人的血脉，果然有趣。”无常公子收起折扇，目光落在斩尘剑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初代掌教的佩剑，竟落到了你手里。”
林风心头一震。对方不仅认出了苏清寒，还知道斩尘剑的来历，显然不是普通的妖修。他将苏清寒往后推了推，低声道：“走。”
“走得了吗？”无常公子轻笑一声，周身突然涌出淡淡的黑雾，黑雾中浮现出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两人，“这第六块盏魂，是我前八世的执念所化，你们拿不走的。”
前八世的执念？林风突然想起李老头手札里的记载：九世轮回中，每一世的遗憾与怨恨，都会凝结成怨魂，附着在盏魂碎片上，若不能化解，最终会与魔尊的怨力合二为一，彻底引爆青冥劫。
“你是前八世的怨魂所化？”林风握紧斩尘剑，金光在他周身流转，“所以你才想要盏魂，想要……报复我们？”
“报复？”无常公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头大笑起来，笑声里却带着彻骨的悲凉，“我只是想让你们记起来，记起每一世是怎么死的，记起你们欠下的因果！”
他猛地抬手，黑雾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厅。妖修们发出惊恐的尖叫，却在接触到黑雾的刹那化作飞灰，唯有林风与苏清寒被斩尘剑的金光护着，安然无恙。
“这是第四世的灵隐寺。”无常公子的声音在黑雾中回荡，周围的景象突然变换，血腥的黑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青灰色的寺庙飞檐，“你是了尘和尚，她是红衣魔女，你为了护她，被乱箭穿心，她为了殉你，纵身跃下悬崖……”
光影在黑雾中流转，第四世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灵隐寺的钟声，穿透胸膛的箭簇，红衣坠崖时飞扬的白发，还有那句没说完的“等我”……
苏清寒闷哼一声，兜帽滑落，露出苍白的脸。她扶着墙壁，冰蓝色的眸子里泪光闪烁，显然也被拉入了记忆幻境。
“还有第五世的天楚宫。”无常公子的声音带着蛊惑，“你是荒唐皇子，她是致命刺客，你给她喂桂花糖，她给你穿心一刀，最后你留着暗道让她逃生，自己却被乱刀分尸……”
第五世的记忆接踵而至：城楼上的桂花糖，刺进心口的匕首，暗道口的血书，还有她逃亡时回头看到的冲天火光……
林风的头痛欲裂，守盏人的血脉与这些记忆产生强烈共鸣，让他几乎分不清现实与幻境。他死死攥着苏清寒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坚定的力量，让他勉强保持清醒。
“够了！”他挥出斩尘剑，金光撕裂黑雾，“这些记忆，我们自己会面对，不用你来提醒！”
无常公子的身影在光影中若隐若现，白衣被金光染成淡红：“面对？你们敢面对吗？”他抬手指向悬浮在空中的第六块盏魂，“这是第六世漠北战场的记忆，你是谋士，她是将军，你为了护她挡箭而死，她抱着你的尸体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最后……”
“别说了！”苏清寒突然开口，声音不再沙哑，冰蓝色的灵力在她周身爆发，将黑雾震退三尺，“这盏魂，我们要定了！”
无常公子看着她，眼中的怨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好。”他重新打开折扇，遮住半张脸，“既然你们想要，那就用东西来换。”
他指向林风怀中的玉简——那是李老头留下的，初代掌教的残魂玉简：“我要这个，再加你们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林风警惕地看着他。
“找到剩下的盏魂后，到无妄崖来见我。”无常公子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温润，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们青冥劫的真正秘密。”他抬手一挥，第六块盏魂突然挣脱水晶罩，飞向苏清寒，“这盏魂，先寄存在你们那里。”
黑雾渐渐散去，黑市的景象重新浮现，只是大厅里的妖修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满地飞灰。无常公子的身影也变得透明，即将消散在空气中。
“为什么？”苏清寒接住盏魂，碎片在她掌心微微发烫，“你到底是谁？”
无常公子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目光温柔得像是在看久别重逢的故人：“我是你们前八世的遗憾，也是……唯一能帮你们避开宿命的人。”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声音却留在空气中，“记住，无妄崖见。”
溶洞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硫磺与血腥气在弥漫。林风扶着几乎脱力的苏清寒，看着她掌心的第六块盏魂，碎片上的淡紫光纹正与她心口的守盏纹产生共鸣，泛着温暖的光。
“他说的是真的吗？”苏清寒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他真的能帮我们？”
林风握紧她的手，斩尘剑上的金光映着两人的脸：“不知道。”他低头看着她冰蓝色的眸子，认真地说，“但无论他是谁，我们都要找到剩下的盏魂，不是吗？”
苏清寒点了点头，将第六块盏魂贴身收好。在碎片触及心口的刹那，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刺痛，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无妄崖的誓言之壁前，白衣公子的身影与崖底传来的魔尊笑声重叠在一起，分不清是敌是友。
溶洞外传来妖修巡逻的脚步声，显然刚才的动静惊动了他们。林风拉着苏清寒，转身钻进黑市的密道——那是李老头手札里记载的逃生路线，通往千骨林的深处。
密道里的黑暗中，第六块盏魂微微发亮，映着两人交握的手。林风知道，这只是开始，无常公子的出现，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让本就复杂的宿命，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而那所谓的“青冥劫的真正秘密”，又会是什么？
他低头看向身边的苏清寒，她的侧脸在微光中显得格外柔和。不管未来有多少危险，只要两人并肩，就一定能找到答案。
千骨林的风穿过密道，带着九世轮回的低语，在他们身后轻轻吹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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