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秘境的雾是活的。
乳白的雾气像无数条小蛇，缠绕着嶙峋的怪石，在林风脚踝边游走。他背着苏清寒，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的石阶上，每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不仅因为她的重量，更因为秘境里的重力是外界的三倍，压得他骨骼咯吱作响。
“咳……”苏清寒在他背上动了动，发出一声微弱的咳嗽。她的气息比纸还薄，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血月崖上那记“寒月焚心”几乎燃尽了她的仙元，此刻全靠林风渡过去的零星灵力吊着最后一口气。
林风腾出一只手，将她搂得更紧些：“别说话，保存力气。”
掌心触到她后背的伤口时，他的指尖微微发颤。那是被戒律堂弟子的“裂冰掌”击中的地方，伤口周围的肌肤泛着青黑，连琉璃盏魂的净世之力都难以压制——玄真子显然在掌力里掺了邪祟，专门克制她的净世血脉。
“还有多久……”苏清寒的声音气若游丝。
“快到九锁阵了。”林风望着前方被雾气吞噬的石门，“李前辈的手札上说，穿过阵法就能进入秘境深处，那里的灵气能暂时护住你的心脉。”
他说这话时，心里其实没底。九锁阵是清霄宗初代掌教设下的禁地法阵，阵眼与守盏人血脉相连，历代只有守盏人能解开。可他的血脉封印尚未完全解除，能否驱动阵法还是未知数。
石阶尽头的石门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符文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一张巨大的网。林风将苏清寒小心地放在旁边的石台上，从怀里掏出那半块淡青色的盏魂——这是李老头用性命换来的第四块盏魂，也是解开阵法的关键。
盏魂刚一离开衣襟，周围的雾气突然剧烈翻涌，石门上的符文亮起刺目的红光，无数道锁链从符文里窜出，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直指林风心口。
“果然需要守盏人血脉……”林风深吸一口气，割破指尖，将鲜血滴在盏魂上。
淡青色的盏魂瞬间染上猩红，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那些扑来的锁链像是被烫到一般，纷纷后退，在石门上空盘旋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林风能感觉到血脉里的力量正在苏醒，颈后的守盏纹烫得惊人，与石门上的符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第一锁，开！”他低喝一声，将盏魂按向石门中央的凹槽。
“咔嚓”一声脆响，第一道符文应声碎裂，漩涡中的锁链散去三分之一。林风却觉得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眼前阵阵发黑——驱动阵法对灵力的消耗远超想象，他本就重伤未愈的身体几乎要撑不住。
“林风……”苏清寒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他按住肩膀。
“别动。”林风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坚定，“这是守盏人的责任。”
他咬紧牙关，依次将剩下的八道锁解开。每解开一锁，石门上的符文就碎裂一道，而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到最后一道锁解开时，他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在石门上，与那些猩红的符文融为一体。
石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幽深的通道。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嵌着发光的矿石，照亮了地上散落的骸骨——显然，曾有不少人试图闯入秘境，却都死在了九锁阵前。
林风踉跄着走到石台前，重新背起苏清寒。她的身体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刚走进通道，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顺着气味望去，只见通道尽头的石壁上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长枪，枪尖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
“这是……”林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盏魂突然飞了出去，悬浮在长枪上方，发出耀眼的青光。淡青色的光芒与长枪上的血迹相触，竟映出一段模糊的画面——
残阳如血，战场上万箭齐发。身披铠甲的将军手持长枪，将公主护在身后，却不慎被毒箭穿心。他倒在公主怀里，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衣。公主抱着他冰冷的身体，泪如雨下，将自己的血滴在他胸口的琉璃盏上，盏身瞬间碎裂，化作九道流光……
“第二世……”苏清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你是镇守边疆的镇国将军，我是被你从敌国救回的公主……”
林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画面里将军临死前的眼神，与他每次看向苏清寒时的眼神如出一辙；公主滴落在盏上的泪，与此刻苏清寒滑落在他颈间的泪，温度一模一样。
原来那些莫名的熟悉感，那些不受控制的保护欲，都来自于九世轮回的羁绊。
盏魂突然落下，与长枪上的血迹融合在一起，化作一块赤红色的琉璃碎片，飞到林风掌心。第三块盏魂！
赤红色的盏魂刚一入手，林风就感觉到一股灼热的力量涌入体内，不仅修复了他受损的经脉，还让他的修为隐隐有突破炼气四层的迹象。更重要的是，血脉里的封印似乎松动了些，他能更清晰地感觉到苏清寒的气息——那是与他同源的、属于九世轮回的气息。
“清寒，你醒了？”林风惊喜地低头。
苏清寒抬起头，眼眶通红，却没有哭。她看着林风掌心的赤红色盏魂，又看向他颈后的守盏纹，突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很凉，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他。
“以前，我总以为相遇是劫。”苏清寒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林风耳中，“长老会说，每一世轮回，我们的相遇都会带来灾难，所以我拼命避开你，想守住所谓的‘宿命’。”
她顿了顿，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可刚才看到的画面……原来从第二世开始，你就在护着我。林风，或许相遇不是劫，是命中注定。”
林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胀。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赤红色的盏魂塞进她掌心：“那我们就一起打破这宿命。”
苏清寒握紧盏魂，指尖传来的灼热感让她找回了一丝力气。她看着林风染血的侧脸，看着他眼中从未动摇的坚定，突然笑了——那是林风第一次见她笑，像冰雪初融，像寒梅绽放，带着惊心动魄的美。
“好。”她轻声说，“一起。”
通道深处突然传来异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林风警惕地握紧青锋剑，将苏清寒护在身后。他知道，九渊秘境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而他们的宿命，也才刚刚拉开真正的序幕。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背着她，掌心相握，朝着秘境更深处走去。发光的矿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赤红色的盏魂在苏清寒掌心泛着微光，映着她眼底的坚定，也映着他心中的希望。
九世轮回又如何？青冥劫又如何？
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闯不过的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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