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六的清晨,陆宇刚下夜班,正准备补个觉,手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他母亲李娟。
“小宇,你大表叔公从乡下来了,现在就在咱家,说是胸口不舒服,喘气费劲,还有点咳嗽,吃了几天镇上的药不见好,心里不踏实,特意来找你给看看。”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和不容推辞。
陆宇的大表叔公,是他外婆那边的远房亲戚,住在林江县下面的一个村子里,小时候还抱过他,是个憨厚朴实的农民。陆宇揉了揉疲惫的眉心,立刻应道:“妈,你让表叔公在家等着,我马上回去。”
匆匆赶回家,陆宇看到大表叔公(他称呼为“表叔公”)正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脸色有些晦暗,呼吸略显急促,偶尔发出一两声沉闷的咳嗽。表叔公的儿子,也就是陆宇的表叔,陪在一旁,脸上写满了担忧。
“表叔公,表叔。”陆宇打过招呼,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听诊器,“感觉怎么样?具体哪里不舒服?”
表叔公操着浓重的乡音描述:“就这儿,胸口闷疼,像压着块石头,干活喘不上气,晚上咳嗽厉害点。”
陆宇仔细为他进行了体格检查,听诊时发现左侧肺底的呼吸音明显减弱。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单纯的支气管炎或肺炎,通常不会有这种持续性的胸痛和明显的呼吸音改变。
“表叔公,您这情况需要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光听一下看不出来。”陆宇语气平和但坚定地说。
“啊?还要去医院啊?”表叔公有些抗拒,“开点药吃不行吗?”
表叔在一旁劝道:“爸,听小宇的,他是医生,咱得听医生的。”
陆宇亲自带着表叔公去了县医院,避开排队的人群,直接开了检查单:胸部x光片,以及更清晰的胸部ct平扫。
等待ct结果的时间格外漫长。陆宇坐在放射科外的走廊上,心情复杂。他既希望只是炎症或者结核等良性病变,又担心自己的预感成真。当放射科同事将打印出来的ct报告递给他,并低声说了句“陆医生,情况不太好啊”时,他的心猛地一沉。
ct报告上清晰地写着:左肺下叶可见一不规则团块状软组织密度影,大小约4.5cmx3.8cm,边缘可见分叶及毛刺征,邻近胸膜受牵拉……结论:左肺下叶占位性病变,考虑周围型肺癌可能性大,建议进一步检查。
“肺癌可能性大”——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陆宇的眼帘。他虽然有所预感,但当猜测被影像学证据高度证实时,依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过。他看着报告,脑海里迅速闪过表叔公黝黑、布满皱纹的脸庞,那个一辈子在土地上劳作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他不是沉浸在悲伤中的亲戚,而是需要做出专业判断和沟通的医生。他首先将情况告知了陪同的表叔。
“表叔,ct结果出来了,”陆宇将表叔引到一旁无人的角落,将报告指给他看,声音压得很低,“情况比较严重,肺上长了个东西,看起来……不太好,恶性肿瘤的可能性非常大。”
表叔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恶性肿瘤”、“癌”这些字眼意味着什么,他是懂的。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癌?怎么会是癌?小宇,你没看错吧?还有得治吗?”
陆宇尽可能用通俗的语言解释:“还需要做支气管镜取一点组织化验才能最终确定。至于治疗,要看具体类型和有没有转移,需要做全身检查才能评估。”
巨大的震惊和悲痛之后,表叔猛地抓住陆宇的手,眼里带着恳求甚至是一丝慌乱:“小宇,这事儿……先别告诉你表叔公!他年纪大了,胆子小,一辈子没经过什么事,要是知道得了这个病,我怕他……怕他扛不住,自己就先垮了!求你了,千万瞒着他!”
这是一个在中国基层,尤其是农村家庭极其常见却又无比艰难的请求——向患者本人隐瞒病情。
陆宇沉默了。从医学伦理和患者知情权的角度,他应该告知患者本人实情。但面对表叔近乎哀求的眼神,考虑到表叔公的年龄、心理承受能力以及农村的实际情况,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表叔,瞒着病人,后续的治疗和检查会很麻烦,他可能会不配合……”陆宇试图解释。
“我们就说是严重的肺炎,需要好好治,需要去大医院检查!他会听的!”表叔急切地打断他,“小宇,就当表叔求你了,先瞒着,行吗?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商量怎么治!”
看着表叔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双手,陆宇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好,暂时按您说的办。但家属必须统一口径,并且要尽快决定下一步检查和治疗方案。”
拿着那份沉甸甸的ct报告,陆宇和表叔一起回到了家。面对表叔公询问的目光,陆宇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表叔公,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肺部有个比较严重的感染,形成了‘包裹’(他用了一个比较接近的方言词),普通的药效果不好,需要去市里的大医院用更好的设备检查一下,确定到底是什么菌感染,才能用对药。”
表叔公将信将疑:“这么麻烦?不就是个咳嗽吗?”
表叔和闻讯过来的其他亲戚连忙在一旁帮腔,统一着“严重肺炎”的说辞。
看着表叔公在众人的劝说下勉强接受这个说法,陆宇心里没有丝毫轻松,反而像压上了一块更重的石头。这个善意的谎言,能维持多久?当需要面对支气管镜、穿刺活检,甚至可能的手术和化疗时,又该如何隐瞒?他知道,自己接下里的,不仅是一个病人的诊疗,更是一个家庭的信任、一个沉重的秘密,以及一场注定艰难的、与时间和病魔的赛跑。
他借口需要回医院准备转诊资料,离开了家。走在回医院的路上,午后的阳光明媚,他却感觉周身寒冷。这次,他不再仅仅是一名医生,更是被卷入亲情漩涡中的一份子。如何平衡医者的责任与家族的嘱托,如何在隐瞒中寻求最佳的治疗路径,将是他面临的又一道严峻考题。这份“隐秘的重担”,让他刚刚从法律纠纷中舒缓过来的心神,再次紧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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