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域天棺·第四卷·地脉龙棺 第五十四章·玉琮迷阵》
光门撕裂时空的刹那,叶妄的耳膜被一股古老的风灌满。那风里裹着七千年前的稻香,不是后世培育的粳稻,而是带着野性的菰米清香,混着太湖特有的湿润水汽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脚下已不是天权宫的星轨石,而是柔软的青泥——泥里还嵌着半片贝壳,壳上的纹路清晰得能数出年轮。
月光像被谁揉碎了,洒在粼粼波面上织就一张银网,网眼处闪烁着细碎的光,却在湖心三丈处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生生扯碎。那里的水面呈现出诡异的凹陷,像是被一只巨手按出的掌印,连月光都绕着走。叶妄握紧手中的地脉凿,凿身是用昆仑玉髓混合陨铁锻造的,此刻正微微发烫。掌心的血珠顺着指缝渗入凿柄,那里刻着的河图纹路突然亮起,与湖心凹陷处隐约浮现的玉琮阵产生共鸣,泛起一圈圈淡金色的涟漪。
“擅闯者,止步。”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湖底传来,不高,却带着穿透水波的力量,惊得芦苇丛中栖息的朱鹮扑棱棱飞起。那些朱鹮的羽毛泛着青铜色的光泽,翅膀展开时,翅尖竟拖着淡淡的光轨,与天垣十二宫的星轨隐隐呼应。叶妄抬眼望去,只见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泛起涟漪,三百六十五道玉琮虚影从水底升起,每根都有丈许高,琮身刻满了神人兽面纹——神徽的眼睛凸起如柱,凝视着夜空,兽面的獠牙张成诡异的弧度,像是在吞噬星辰。
他数得真切,这些玉琮的排布绝非随意——北斗七星的方位各立一根青玉琮,紫微垣的位置嵌着十二根墨玉琮,甚至连银河的轨迹上,都有白玉琮连成一线。分明是将周天星斗的格局,完整复刻在了太湖水面上。
当第一缕月光越过云层,精准落在最中央那根玉琮的神徽眼睛上时,所有玉琮突然同时发出清越的凤鸣。那声音不是凡鸟的啼叫,而是带着法则之力的共振,声波在水面激起环形冰纹,冰纹上凝结着细碎的符文,顺着水波朝叶妄蔓延而来。他能感觉到,这凤鸣里藏着良渚先民的祭祀咒文,每个音节都在诉说着对天地的敬畏。
叶妄正欲调动地脉凿防御,湖中央的水面突然分开,一道身影踏着水纹缓缓升起。那是位羽冠老者,头戴用朱鹮尾羽编就的冠冕,羽尖缀着细小的玉珠,走动时发出“叮咚”的脆响。他身着麻衣,衣摆上绣着稻穗与水纹,最引人注目的是脚踝上缠绕着的七圈玉镯——每圈玉镯的颜色都不同,从浅碧到深青,镯身刻着不同阶段的洪水纹路:初涨时的微波、泛滥时的浊浪、退潮时的浅滩,甚至还有大禹治水时的疏水渠图案。
老者手中握着一根权杖,杖身是整根阴沉木,表面布满了水蚀的孔洞,顶端镶嵌着半块苍璧。璧的边缘有处整齐的缺口,缺口处残留的朱砂痕迹尚未褪尽,与叶妄怀中那半块河图石雕的断口严丝合缝。叶妄心中一动,伸手摸出怀中的石雕——那是在黄河祭坛得到的信物,此刻竟与七千年前的苍璧产生了共鸣,石雕表面的河图纹路与璧上的星轨相互映照,在空气中投射出完整的星图。
这种跨越时空的呼应让他想起黄河祭坛下的石磬。那时敲击石磬的老守棺人说过,九域地脉本是一体,长江与黄河如同文明的两条血脉,看似分流,根却相连。此刻看着手中的石雕与老者的苍璧,他忽然懂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文明,在玉琮阵中完成了一场沉默的对话。
“外来者,你为何而来?”老者开口,声音里的清冷淡了些,多了几分沧桑。他的嘴唇没动,声音却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整个太湖都是他的声带。
叶妄刚要回答,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脚下的青泥变得湿软,芦苇丛化作了夯土堤坝,远处传来先民的号子声。他低头一看,衣摆已沾满湿润的泥土,泥土里还混着几粒带着壳的菰米。身旁站着十几个头戴羽冠的先民,他们正用麻绳捆着玉琮,将其沉入预先挖好的沟槽里。
“这是……良渚古城的水坝?”叶妄心中震惊。他曾在古籍里见过记载,良渚先民以玉琮测水位、定坝基,将神权与水利完美结合。此刻亲眼所见,才知传言不虚——先民们手中的玉琮并非竖直摆放,而是倾斜四十五度,神徽的眼睛正对着水位线,琮身的刻度随着水波起伏,竟能精准显示水位涨落的寸分。
“快!洪水要来了!”有先民高喊。叶妄抬头,只见天边的乌云如同被墨染过,滚滚压来,湖面上的风浪骤然变大,拍打着堤坝发出“砰砰”的声响。就在洪水即将冲垮堤坝的瞬间,先民们同时举起手中的玉琮,口中念诵着古老的咒文。那些沉入沟槽的玉琮突然飞起,在空中组成一道巨大的结界,神徽的眼睛里流出金色的泪水,泪水落在水面上,竟凝结成一行行古老的文字——正是《禹贡》中记载的“三江既入,震泽底定”。
这些文字并非静止不动,而是顺着水流游走,与叶妄怀中地脉图上的星轨重叠。他脑中一阵刺痛,无数道地脉脉络在意识里展开:长江的主干道如金色巨龙,支流如龙须蔓延,连接着鄱阳湖、洞庭湖等湖泊的节点,每个节点处都闪烁着玉琮的虚影。这是一幅立体的地脉网络,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图谱都要完整。
“你的执念太重。”
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叶妄的沉浸。眼前的水坝与先民突然消散,脚下的泥土变成了龟裂的岩石——他竟站在了不周山巅。山巅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脚下的地脉正在崩裂,黑色的混沌气息从裂缝中涌出,化作锁链缠绕住他的脚踝。
锁链的另一端,阿箬的身影正缓缓消散。她穿着初见时的浅紫襦裙,脸上带着熟悉的浅笑,却怎么也触不到。叶妄发疯似的想要伸手抓住她,指尖却一次次穿过她的身体,只留下冰凉的触感——那触感与黄河祭坛下的神石一模一样,都是文明传承中沉淀的温度。
“不!”叶妄嘶吼着,体内的地脉之力骤然爆发。他猛地想起手中的地脉凿,转身朝着最近的一根玉琮虚影刺去。那是神徽玉琮,是整个玉琮阵的核心,琮身的神人兽面纹正在扭曲,显然是混沌气息在作祟。
“嗤啦!”
地脉凿刺入玉琮的刹那,整个太湖突然沸腾。水面掀起丈高的巨浪,三百六十五道玉琮虚影同时亮起,琮身变得透明,露出内部流动的脉络——那不是玉质的纹路,而是长江流域的地脉走向!每一道支流都对应着一处良渚先民的祭祀遗址,有的在天目山深处,有的在太湖群岛,甚至连东海之滨的盐场都有标记。
在玉琮核心处,叶妄发现了半块破损的青铜镜。镜面蒙着绿锈,却依旧能映照出影像——那是昆仑柱上的柱语!那些他在射手宫位置苦思不得其解的古老文字,此刻竟清晰地映在镜中,旁边还刻着细小的注释,是良渚先民特有的刻画符号。
这种文明传承的连续性让他的血液瞬间沸腾。从良渚的玉琮到昆仑的铜柱,从《禹贡》的文字到地脉图的星轨,原来九域的守护从未中断,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延续着。他体内的地脉符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光芒变得像良渚玉钺般锋利,顺着地脉凿注入玉琮,开始净化其中的混沌气息。
净化过程中,叶妄感觉经脉里同时流淌着两股力量:一股是黄河的雄浑,带着黄土高原的厚重,在血管里奔腾如雷;另一股是长江的灵秀,裹挟着江南的水汽,在脉络中蜿蜒似绸。这两股力量以前是分离的,此刻却在玉琮阵的引导下完美融合,化作一股更强大的地脉之力,顺着他的四肢百骸流转。
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玉琮表面不断变化:先是头戴羽冠的良渚先民,手持玉琮祭祀天地;接着是秦汉的方士,背着地脉图行走于山川;然后是唐宋的守棺人,在石窟中镌刻天棺纹路;最终,倒影定格为九重天棺上的青铜面具,面具的眼睛处,恰好与神徽的凸起对应。
当最后一丝混沌气息被净化时,神徽玉琮的眼睛里突然飞出七十二只玄鸟。这些玄鸟的羽毛是墨色的,翅尖却泛着红光,它们衔着泛黄的残页,在空中盘旋三周,朝着天蝎宫的方向飞去。叶妄认出那些残页——是《连山易》的佚文,传说中记录着地脉与星轨的对应关系,早已失传千年。
离开前,叶妄蹲下身,看着湖底沉淀的地脉河碎片。那些碎片像是被水冲刷过的琉璃,折射出不同流域的地脉影像。当他的目光扫过昆仑柱的影像时,心脏猛地一跳——在射手宫的位置,半块玉琮正嵌在柱身,与他地脉图上的标记完美契合。那玉琮的神徽眼睛,正对着天棺的方向。
更令他震惊的是,珠江流域的地脉影像中,赫然出现了李嵩院判的身影。这位在天权宫有过一面之缘的老者,此刻正站在南越国的祭坛上,手中握着一把玉戈——戈的材质与神徽玉琮如出一辙,戈尖的纹路也是神人兽面纹,只是兽面的獠牙处多了一道裂痕,像是刚经历过战斗。
“李嵩院判怎么会在南越祭坛?”叶妄心中疑窦丛生。这位老者一直以“旁观者”自居,此刻却手持玉戈站在守护阵中,显然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光门再次在身后开启时,叶妄感觉衣襟有些沉重。他伸手一摸,摸出七片玉琮碎片。这些碎片在月光下显现出不同的卦象:乾、坤、坎、离、震、巽、艮,独缺兑卦。他将碎片按方位拼合,赫然组成了《归藏易》中的“地水师”卦——卦象显示,地脉守护者将集结成军,于西南方位迎击混沌,而主帅之位,正对着他手中的地脉凿。
叶妄忽然明白,良渚先民留下的不仅是地脉守护的阵法,更是对文明轮回的预言。他们早已预见九域将面临的劫难,用玉琮阵记录下对抗混沌的方法,等待着能看懂这一切的人。而他,恰好在预言的交汇点上,接过了这份跨越七千年的传承。
湖底传来悠远的钟鸣,像是从良渚古城的祭坛深处传来。十二道玉琮虚影环绕着叶妄旋转,每道虚影里都映出不同文明的地脉守护者:有商周的巫祝,有秦汉的方士,有唐宋的道士,还有明清的守棺人……他们的面容不同,眼神却一样坚定,仿佛在对他说“我们都曾走过这条路”。
羽冠老者的声音在他耳边消散前,留下最后一句低语,轻得像风拂过水面:“当心射手宫的青铜面具,那是开启天棺魂的钥匙,也是混沌最想得到的东西。”
叶妄握紧手中的神徽玉琮,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封存着七千年前的涛声——那是长江拍打良渚堤坝的声音,是先民祭祀时的诵念,是玉琮沉入水底的闷响,最终汇聚成一句无声的回应:九域的守护,我们从未缺席。
他转身踏入光门,衣襟上的玉琮碎片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前路的迷雾似乎散去了一些,射手宫的青铜面具、昆仑柱的柱语、李嵩院判的玉戈……这些线索在他脑中连成一线,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目标。
地脉龙棺的秘密,或许就藏在这些跨越千年的文明印记里。而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印记重新拼接,让九域的地脉之力,再次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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