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山林,带着深秋的寒意,却吹不散营地内外凝固的紧张。百步之遥,黑暗的山坳仿佛蛰伏着无形的巨兽,而那清脆规律的铜铃声,此刻听在耳中,也带上了几分诡谲的意味。
货郎的目光穿透夜色,如同实质般落在云逸身上,探究、思索、还有那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无声的质问。营地内,守夜的柱子等人已从铃音的冲击中缓过神来,脸色依旧苍白,望向山坳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和愤怒。
“帝君!那妖人……”张伯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仅存的右手紧握柴刀,青筋毕露。刚才那声诡异的铃音,让他差点以为魔物又来了!
“稍安。”云逸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目光并未从山坳移开。“非攻……意在探查。”
他清晰地感知到,山坳处那股强烈的韵律波动已彻底平息,货郎的气息也恢复了之前的平和内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异变,更像是某种……失控的尝试?而非蓄意的攻击。尤其是货郎最后强行震散那蕴含魔性本源的地气之举,更让云逸心中的敌意稍减。
但疑惑与警惕,却攀升到了顶点。那木匣,那魔性本源……此人必须接触!
云逸深吸一口气,压下眉心灵力消耗带来的疲惫感,声音清晰地传向山坳方向,不高,却如同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阁下……既非行商,何不现身一叙?”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那匣中……所纳何物?所图……为何?”
营地瞬间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着黑暗中的回应。帝君这是……要直接摊牌了?
叮铃……
铜铃声停顿了一瞬。
山坳的黑暗中,货郎的身影缓缓站起。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弯腰,再次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用油布包裹的木匣,轻轻摩挲着,仿佛在权衡。片刻后,他挑起了担子,摇着铜铃,迈着依旧沉稳的步伐,一步步走出了山坳的阴影,重新暴露在营地篝火映照的边缘光晕下。
他没有再靠近,停在距离营地木栅栏约三十步的地方。篝火的光跳跃着,照亮了他黝黑平静的脸庞,也映出他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凝重。
“大人好眼力。”货郎的声音响起,不再是之前的市侩圆滑,而是带着一种沉静和坦诚,连那浓重的乡音都似乎淡了几分。“老汉……确实不是普通的货郎。”
他坦然承认,目光坦然地迎向云逸,也扫过张伯等人警惕的脸庞。“此行,也非为蝇头小利。”他轻轻拍了拍怀中的油布包裹,“此匣,名‘封灵汲元匣’,乃师门传承之物。至于所图……”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极其锐利,一字一句道:“为寻‘浊源’之迹!”
“浊源?”云逸眉头微蹙。这个陌生的词汇,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张伯等人更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不错,浊源!”货郎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大人方才,想必也感应到了那地气之中,一闪而逝的污秽之物?”
云逸微微颔首,目光锁定货郎:“一丝……精纯魔性。”
“魔性?”货郎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世人皆称之为魔气、魔元、魔血……然其本源,便是‘浊源’!此乃天地戾气、怨煞、劫力沉积万古,于地脉深处孕育而生之至邪至秽本源!如同地脉之毒瘤,生灵之天敌!寻常魔气,不过是其逸散稀释亿万倍之表象!”
他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地脉毒瘤?生灵天敌?魔气本源?!
张伯等人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煞白。他们只知道魔物凶残,魔气污秽,却从未想过,那恐怖的力量,竟源自脚下大地的深处?!
云逸的心更是沉了下去。这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那暗红丝线蕴含的恐怖气息,绝非寻常魔气可比!原来是地脉自身滋生的毒瘤——“浊源”!
“阁下师门……专司探寻此物?”云逸问道,心中念头飞转。能拥有如此奇物(封灵汲元匣),专为探查浊源,其师门绝非寻常!
货郎没有直接回答师门名讳,只是道:“浊源现世,必引滔天大劫。轻则地脉枯竭,万里荒芜;重则魔窟洞开,魔潮灭世!如今天下各处魔灾频发,根源便在于地脉之中浊源之力日益活跃、侵蚀加剧!我辈之责,便是寻其踪迹,察其强弱,以期……早做应对。”
他看向云逸,眼神复杂:“青云村外那场魔灾,规模虽不算顶大,但爆发的突然性、魔气的精纯度,远超寻常。尤其那尊能引动地脉魔焰的巨魔,其力量核心,必与一处新近活跃的‘浊源节点’密切相关!这也是我冒险深入此地的原因。”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营地中央的青金光碑上,带着一丝探究和惊叹:“只是没想到……此地竟有如此神物,能封镇魔气,净化一方!更没想到,大人您……”他的目光再次聚焦云逸眉心,那隐晦的悸动感再次传来,“竟能引动如此精纯的地脉本源之力,与这光碑气息同源……甚至……更深邃?”
货郎的话,如同打开了一扇沉重的窗户,让封闭的青云村第一次窥见了外界滔天巨浪的冰山一角!魔灾非孤立,而是源于地脉深处“浊源”的爆发!青云村的惨剧,不过是大灾难下的一个缩影!而光碑与云逸的存在,在货郎眼中,也成了对抗这灾难的关键变量!
信息量巨大,冲击着每一个村民的认知。恐惧、绝望、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交织在众人脸上。
“浊源节点……在何处?”云逸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若真有浊源节点在附近,青云村永无宁日!
货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困惑:“这正是蹊跷之处!封灵汲元匣能感应、凝聚、分析地脉之气中蕴含的浊源之力。方才我正是试图引动此地地脉之气,探查节点残留。然而……”
他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极大的难题:“此地地脉之气中蕴含的浊源之力,精纯得可怕,远超一般魔灾残留!但其分布……却极其诡异!它并非如寻常节点般相对集中,而是……如同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彻底粉碎、打散,均匀地弥散在方圆数十里的地脉之中!如同……如同被炸碎的星辰尘埃!匣子能感应到其存在,却根本无法锁定其源头核心!更无法判断其是否已被彻底净化,还是处于蛰伏状态,等待重组!”
他看向光碑,又看向云逸,眼神中的探究几乎化为实质:“这绝非自然形成!大人,此地……究竟发生过什么?那光碑之力,还有您引动的地脉本源……是否与这‘粉碎’的浊源有关?”
货郎的疑问,如同重锤,敲在云逸的心头。粉碎的浊源?金凰燃烧本源、撞入地脉、引发爆炸、最终形成光碑……一幕幕画面在云逸破碎的记忆中翻涌、碰撞!
金凰!是金凰燃烧本源的那惊天一撞?!它不仅仅是为了封印通道,更是为了……粉碎那可能存在的浊源节点?!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让云逸心神剧震!金凰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其目标,恐怕远不止于封印一个通道那么简单!它在对抗的是这地脉深处的毒瘤——浊源!
云逸的沉默和眼中闪过的剧烈波动,被货郎敏锐地捕捉到。他知道,自己触及了核心!
“大人……”货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浊源之事,关乎此界存续。这‘封灵汲元匣’虽无法锁定粉碎的节点,却能持续感应其弥散状态的变化,预警其重组或异动。若大人允准,我可暂留此地,借匣之力,时时监测。一则,保青云一方平安,预警未然;二则……”他目光灼灼,“此地浊源被粉碎的状态,前所未有!或能从中窥得克制、甚至净化浊源的一线天机!此乃造福苍生之举!望大人……三思!”
他抛出了诱饵,也是实情。监测预警,研究破解之法。这对几乎处于浊源污染中心的青云村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张伯等人看向云逸,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他们不懂什么浊源节点,但“保平安”、“预警”这几个字,足以让他们心动!这神秘的货郎,似乎真的不是敌人?
云逸陷入沉思。货郎所言,真假难辨。那封灵汲元匣确实神奇,能引动地脉,探查浊源。留下他,等于在村外安装了一个预警器,并能获取关于浊源的第一手信息。风险在于,此人来历不明,动机成谜,那木匣本身也可能存在隐患,如抽取地脉、可能失控。
但浊源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金凰拼死粉碎了节点,但弥散的浊源之力犹存,谁也不知道它是否会重组!光碑的封镇之力并非万能,自己恢复缓慢……青云村需要一个预警的眼睛!
良久,云逸缓缓抬眸,直视货郎:“留下……可以。”
张伯等人脸上刚露出喜色,却听云逸声音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约法三章。”
“其一,阁下……居于原地,非请……不得入营。”
“其二,动用那匣……需提前告知,不得……擅引地脉异动,扰民伤身!”
“其三……”云逸的目光锐利如剑,仿佛要穿透货郎的灵魂,“阁下所知……凡涉青云安危、浊源之秘……须……共享!”
三个条件,条条直指核心:距离、约束、信息共享!
货郎迎着云逸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不满,反而露出一丝如释重负和棋逢对手般的郑重。他放下担子,对着云逸的方向,第一次深深一揖,不再是之前的敷衍。
“大人明察秋毫,所约合情合理!墨仲……谨遵帝君之命!”他第一次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墨仲。
“自此刻起,青云地脉浊源弥散状态之监测、预警,便是我墨仲之责!凡有所察,必第一时间禀告帝君!”他直起身,眼神坦荡,“至于这‘封灵汲元匣’之玄奥,若帝君有意探究,墨仲……亦可为帝君演示一二。”
他主动抛出了更大的诚意——分享木匣的秘密!
云逸深深看了墨仲一眼,此人能屈能伸,心思缜密,所求恐怕也绝非仅仅是“监测研究”那么简单。但此刻,双方都需要对方掌握的信息和力量。这脆弱的协约,便在浊源的阴影下,在清脆的铜铃声中,初步达成。
“可。”云逸颔首,不再多言,缓缓闭上了眼睛,继续调息。但所有人都知道,从这一刻起,青云村的重生之路,又多了一个神秘而强大的“邻居”。
夜色依旧深沉,但营地内紧绷的气氛,却悄然松动了一丝。至少目前,那清脆的铜铃声,不再仅仅意味着未知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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