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缝底部那令人心碎的景象尚未完全凝聚，乳白色的光芒便再次剧烈地翻涌、扭曲，仿佛有一股更加强大、更加不容抗拒的力量强行介入了“心象之镜”的演化。龙飞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入了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过往的记忆碎片被撕扯、打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令人不安的黑暗。
当周围的景象再次稳定下来时，龙飞发现自己悬浮在一片冰冷的虚空之中。
下方，不再是澜星那熟悉的山川河流，而是一颗他从未见过、却又能瞬间感知其存在的庞大星球。它并非自然形成的天体，其表面覆盖着无数错综复杂、闪烁着幽蓝和暗金色光芒的巨型几何结构，如同一个无比精密而冰冷的机械造物。庞大的星港如同环绕王座的卫星，无数舰船在其间有序穿梭，散发出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这是……联盟的核心星域？还是某个他未知的、高度发达的文明世界？
然而，这片繁荣与秩序的景象，正在他眼前被无情地摧毁。
天空——如果那还能被称为天空的话——被撕裂开一道巨大的、不规则的口子。并非物理层面的裂痕，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仿佛现实结构本身被强行破开的“伤口”。从那“伤口”之中，涌出的并非物质，而是纯粹的、粘稠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与希望的 黑暗 。
那黑暗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汐，所过之处，联盟（或那个文明）的舰队如同被无形巨手碾碎的玩具，瞬间解体、湮灭，连爆炸的火光都无法穿透那深沉的暗影。星球表面那些宏伟的几何结构，在黑暗触及时，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金属，迅速腐蚀、崩塌、化为虚无。没有声音，或者说，声音也被那黑暗吞噬了，只有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绝对死寂。
龙飞甚至能“看”到地面上无数细微的光点——那可能是城市，可能是生命——在黑暗蔓延而过时，如同被风吹熄的烛火，成片成片地、无声无息地熄灭。
一种超越了他所有认知的、宇宙尺度的冰冷绝望，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贯穿了他的灵魂！
这是……“终焉裂隙”？！
设计图碎片灌输给他的信息，此刻以如此直观、如此骇人的方式呈现在他眼前！
就在他被这末日景象震撼得几乎魂飞魄散之际，一个宏大、古老、仿佛由无数星辰共鸣组成的意念，直接在他意识深处轰然响起，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与……诱惑：
看吧，继承者……这就是注定的终局……秩序、文明、生命……一切终将被‘虚无’吞噬、归于死寂……
龙皇的意识？！或者说，是龙裔血脉深处，那属于远古文明的集体意志烙印！
但，你有选择…… 那意念继续回荡，眼前的末日景象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凝固在星球的上空，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定格画面。
拥抱吾之传承，接纳这血脉中真正的力量……你，便可超越这脆弱的形态，凌驾于这终将消亡的秩序之上……
随着这意念，龙飞感到体内那沉寂的龙裔力量前所未有地躁动起来！它不再是被动回应他的情绪，而是主动地、饥渴地沸腾着，渴望破体而出！一股远比他在澜星地缝、在赛博星、在任何时候感受到的都要庞大、精纯、仿佛举手投足便可撕裂星辰的力量感，充斥了他的每一个意识单元！
他“看到”自己悬浮于星空，举手间，联盟舰队灰飞烟灭；弹指间，星辰为之明灭；一个念头，便可重塑物理规则！沃克中将的压迫、联盟的通缉、暗星会的追杀……在那样的力量面前，如同尘埃般可笑！他甚至有一种模糊的预感，若能完全掌控这份力量，或许……或许连那“终焉裂隙”，也并非无法对抗！
不再被束缚，不再被追杀，不再有无力守护的遗憾……你将拥有定义‘现实’的权柄……成为新的‘龙皇’，带领残存的火种，在终焉之后，建立属于你的永恒秩序……
诱惑的低语如同最甜美的毒药，侵蚀着他的意志。那份力量的甘美，那份掌控一切的许诺，对于一路挣扎、失去一切、背负沉重的他而言，几乎拥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只要他点头，只要他放弃某些坚持，这毁天灭地的力量，似乎唾手可得。
体内的龙焰不受控制地在他意识体周围缭绕，金红色的光芒灼烧着乳白色的虚空，散发出危险而不稳定的波动。他的双眼再次泛起金色，竖瞳若隐若现，一种冰冷的、属于捕食者的暴戾情绪开始滋生。
毁灭那些阻碍他的……
掌控那些他想要的……
这似乎，是一条更简单、更直接的路……
屈服于力量，便是成为力量的奴仆。
一个平静的，却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并非来自艾丽西亚，更像是源自他内心深处某个不曾动摇的角落，猛地敲响！
是莫林在澜星废墟中对他说过的话？是苏瑶在实验室里理性分析背后隐含的告诫？还是……他自己，在目睹小雅死去、在经历无数次无力挣扎后，内心深处最本源的不甘—— 他不想变成自己憎恨的样子 ！
眼前的毁灭幻象和力量诱惑骤然晃动了一下，如同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
龙飞猛地咬紧牙关（尽管在意识层面并无实体），灵魂仿佛在被两股巨大的力量撕扯。一边是通往绝对力量、看似能够解决一切麻烦的“捷径”，另一边，则是充满荆棘、痛苦、无力，却坚守着作为“龙飞”这个个体本心的未知之路。
他想起了澜星清晨小雅递过来的果薯，想起了卡琳娜沉默却可靠的背影，想起了伊森虽然恐惧却依旧跟随的脚步，想起了艾丽西亚宁静眼眸中的信任，想起了莫林笔记中关于“生命之火”的记载，更想起了那“终焉裂隙”背后所代表的、对无数类似澜星、类似小雅这样平凡而珍贵存在的威胁！
如果为了力量而放弃本心，那他和追逐毁灭的暗星会，和那些视生命如草芥的存在，又有何本质区别？！拥有了力量，却失去了想要守护的初衷，这力量，又有何意义？！
“不！！！”
他用尽全部的意识力量，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不是对那诱惑的拒绝，更是对自身内心动摇的斩钉截铁的否定！
缭绕在他周围的龙焰骤然熄灭，眼中的金色迅速褪去。他强行切断了与那诱惑性力量的连接，尽管这让他感觉像是从自己灵魂上撕下了一块血肉般剧痛。
眼前的末日景象和那宏大的诱惑意念，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寸寸碎裂，最终消散于乳白色的光芒中。
龙飞悬浮在原地，意识体因剧烈的挣扎和力量的反噬而显得有些透明、不稳定。他剧烈地“喘息”着，虽然并无实际呼吸，但那种灵魂层面的疲惫与创伤却无比真实。
他扛住了。
扛住了对未来的恐惧，扛住了对绝对力量的诱惑。
但这“心象之镜”的试炼，远未结束。它挖掘出的，是他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欲望。
下一个，又会是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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