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被顾衡冰冷的命令钉在原地，脸上的愤怒瞬间化为惊愕和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似乎想确认什么，但顾衡周身那凝固的、即将爆裂又强行压抑的低气压让他把话咽了回去。他只能狠狠瞪了苏妩一眼，不甘地、缓慢地向后退开两步，但目光依旧死死锁住地上的身影，像一头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的猛兽。
餐厅里只剩下苏妩压抑的啜泣和空调低沉的嗡鸣。那啜泣声，带着一种彻底的绝望和恐惧，仿佛她的世界已经崩塌。
顾衡胸膛的起伏似乎平缓了一丝，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额角暴起的青筋，昭示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并未平息。他眼底翻涌的风暴，在苏妩那几乎崩溃的哭泣声中，奇异地、缓慢地沉淀下来，被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某种被强行唤醒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滞涩感取代。
他盯着袖口的污渍，那刺眼的褐色，仿佛在嘲笑他刚才那一刻的狼狈和失控。他厌恶失控，更厌恶这种接二连三被同一个“意外”打断、被同一种气息入侵的感觉。这感觉……该死的憋闷！
可地上那个颤抖的身影，那无助的哭泣……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暴怒的神经末梢。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太吵了。太……碍眼了。像一件精美却碍事的瓷器被打碎在脚边，散发着令人烦躁的噪音和狼藉。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需要立刻处理这该死的污渍。需要让眼前这团混乱消失。
顾衡的视线，终于从那几点污渍上移开，重新落回蜷缩在地板上的苏妩身上。那眼神依旧冰冷，但方才那种欲将人撕碎的暴戾，却像是被强行按进了冰层之下，只余下深沉的、审视的寒潭。
他向前迈了一步。
皮鞋踩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苏妩像是被这声音吓到，啜泣猛地一窒，肩膀缩得更紧，几乎要把自己埋进地板里。
顾衡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没有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股浓郁的玫瑰香气因为她的恐惧和靠近，更加肆无忌惮地包裹着他，带着湿漉漉的泪意。顾衡的眉头再次拧紧，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那是极度忍耐的标志。
下一秒，他动了。
他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迅捷和生硬。那只骨节分明、指节处带着薄茧的大手，没有半分犹豫，也没有任何怜惜，直接、精准地抓住了苏妩撑在地上的那只手腕！
冰冷的触感瞬间传来！
苏妩的身体猛地一僵，连啜泣都彻底停止了。她像是被冻住，又像是被电流击中，只剩下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顾衡的手掌很冷，力道极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凭借绝对的力量，一把将苏妩从冰冷的地板上拽了起来！
苏妩完全是被这股力量带起来的，双脚甚至有些踉跄。她被迫站直，被迫抬头，撞进那双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寒眸里。
脸上泪痕交错，眼圈通红，左眼下的泪痣在泪水的浸润下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她惊惶地看着他，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急促的、温热的呼吸拂过顾衡的手腕。
顾衡清晰地感受到她手腕的纤细、皮肤的温热，以及那细微脉搏下传递出的剧烈心跳。还有……那因极度贴近而汹涌扑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玫瑰体香！
这浓烈的气息让顾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几乎是立刻就松开了手，动作快得像甩开什么烫手山芋。
苏妩失去支撑，又因为惊吓和腿软，身体再次晃了晃，差点又摔倒，她慌忙扶住旁边的餐椅靠背才勉强站稳，低着头，不敢再看顾衡，只剩下细密的、压抑的抽气声。
“清理干净。”顾衡的声音比刚才更冷，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地板上。他没有再看苏妩，仿佛刚才那个伸手的动作从未发生。他低头，用两根手指极其嫌恶地捏起沾了污渍的袖口布料，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
然后，他转身，带着一身冰冷刺骨的寒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餐厅。深灰色的背影消失在通往二楼的楼梯转角，留下餐厅里一片狼藉和几乎凝固的空气。
阿杰这才如梦初醒般冲过来，看着惊魂未定、扶着椅子还在微微发抖的苏妩，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疑惑，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的茫然。他张了张嘴，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和顾衡一样的命令，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干净！立刻！马上！”
苏妩像是被他的吼声惊醒，身体又是一颤。她连忙低下头，胡乱地用手背抹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劫后余生的惶恐：“是……是，杰哥，我马上收拾……”
她转身，几乎是扑向料理台去找抹布和纸巾，动作慌乱又笨拙，像一只被吓坏了的小动物。然而，在她背对着阿杰，伸手去够纸巾盒的瞬间，那被泪水洗刷过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冰冷光芒，快得如同错觉。
【卧槽！卧槽！卧槽！】甜甜在苏妩脑中疯狂刷屏，电子音都扭曲了，【他拉你了！他居然亲手把你拉起来了？！虽然动作跟拎麻袋似的……但那可是顾衡啊！那个洁癖晚期、生人勿近、动辄就要把人丢出去的冰山大佬！小妩！你看到了吗？！他刚才的眼神！虽然还是很可怕，但暴怒好像真的下去了！下去了！我的天！这招……这招虽然风险系数爆表，但好像……管用？！】
苏妩没有回应甜甜的激动。她只是专注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惶恐，开始擦拭那张昂贵却狼藉的黑色大理石桌面。冰咖啡的污渍在洁白的纸巾下蔓延开，就像她此刻“完美无瑕”的伪装下，悄然铺开的、无人知晓的棋局。
她指尖用力擦拭着桌面，仿佛要将刚才手腕上残留的那一丝冰冷触感和巨大力量带来的心悸，也一并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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