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黄沙集已有七日。
墨尘沿着兽皮地图上那条模糊的、指向“黑风隘口”的路线,在无尽的戈壁与沙丘间跋涉。白日的酷热与夜晚的严寒交替折磨着人的意志,干渴与风沙是永恒的主题。他如同一个沉默的苦行僧,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调息、以及与膝上双剑进行着无声的对抗。
践行“不杀”与“斩草除根”并不矛盾,关键在于“心”。对无谓的杀戮说“不”,对威胁生存的祸根则需果断“斩除”。这其中的分寸,需要他在一次次遭遇中去体会、去把握。酒剑仙的“第一课”,远比他想象中更加深奥。
这一日黄昏,在地平线的尽头,一片稀稀拉拉的绿色再次出现,比黄沙集那片胡杨林要茂盛许多,隐约还能看到一条反射着夕阳光芒的、如同银色丝带般的细流蜿蜒其间。地图上标注,这里是一个名为“苦泉镇”的小镇,因一眼苦涩却终年不竭的泉水而得名,是通往黑风隘口前最后一个像样的补给点。
有水源,就意味着必然有人聚集,也意味着风险。
墨尘在距离小镇数里外的一处沙丘后停下,仔细观察。小镇规模比黄沙集稍大,土坯房屋更多,甚至能看到一些石质建筑的轮廓。镇子外围用粗糙的木栅栏围了一圈,算是简易的防御。进出的人流也明显多一些,除了常见的商队和散修,还能看到一些穿着统一服饰、似乎是某个小门派弟子的身影。
他需要清水,更需要了解前方黑风隘口的具体情况。盲目闯进去,无异于自投罗网。沙蝎帮的覆灭或许能暂时震慑黄沙集周边的宵小,但在这更深入西漠的地方,他的通缉令和那诱人的赏格,恐怕依旧有效。
将诛仙剑用布条再次紧紧缠绕,背在身后,绝仙剑则贴身藏好。他整理了一下因为多日风沙而显得破旧不堪的衣衫,拉低兜帽,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历经风霜的独行旅人,这才迈步朝着苦泉镇走去。
镇子入口有两个抱着长矛、懒洋洋的守卫,只是随意瞥了他一眼,并未盘问。缴纳了一块下品灵石作为入镇费後,墨尘踏入了苦泉镇的街道。
镇内的景象比黄沙集要规整一些,街道虽然依旧是土路,但宽敞了不少。两旁的店铺也多了些,除了贩卖基础物资的,甚至还有几间专营法器修复、丹药贩售的铺子,虽然看起来档次不高。空气中那股牲口和尘土的味道依旧存在,但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
墨尘没有急於采购,而是先在镇子里绕了一圈,熟悉环境,同时用神识悄然感应着周围。他注意到,镇子中心区域,有一栋明显比其他建筑气派的石楼,门口挂着“烈阳宗驻地”的牌子,有几名身穿赤红色服饰的弟子在巡逻,神情倨傲。烈阳宗,似乎是这方圆千里内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宗门,以修炼火系功法着称。
他心中暗自警惕,尽量避开那片区域。
在一间看起来还算乾净的杂货铺,他补充了清水和耐储存的乾粮。铺主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交易完成後,墨尘状似随意地问道:“掌柜的,打听一下,前面黑风隘口近来可还太平?”
铺主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淡:“不太平。听说最近不太平。”
“哦?怎麽说?”墨尘心中微动。
“前阵子有商队在那里被劫了,死了不少人。听说……不只是沙匪。”铺主压低了声音,指了指镇中心的方向,“烈阳宗的人也去了好几拨,像是在找什麽东西,或者……找人。”他的目光在墨尘被兜帽遮挡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低下头继续擦拭柜台,不再多言。
找人?
墨尘的心沉了一下。是找他吗?还是另有缘由?无论如何,黑风隘口的危险系数直线上升。
他道了声谢,转身离开杂货铺。心中盘算着是否要绕道,但地图上标注,绕开黑风隘口需要多走至少半个月的路程,而且会经过一片被标注为“流火区域”的危险地带,那里环境恶劣,经常有地火喷发,同样危机四伏。
就在他权衡利弊,走在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上时,前方传来一阵吵嚷声和灵力波动。
“老东西,不长眼吗?撞坏了我们烈阳宗的灵草,赔得起吗你!”一个尖锐跋扈的声音响起。
墨尘抬眼望去,只见三名穿着烈阳宗服饰的弟子,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老者。那老者衣衫褴褛,满头白发,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药篓,里面一些普通的草药撒了一地。他面前的地上,还有一株被踩得稀烂、隐隐泛着红光的植物,似乎就是所谓的“灵草”。
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倨傲的年轻弟子,修为在炼气後期,他正用脚踢着老者,语气恶劣:“看你这穷酸样也赔不起!这样吧,跟我们回驻地做三个月苦工,这笔账就一笔勾销!”
另外两名弟子也在一旁哄笑,眼神轻蔑。
那老者瑟瑟发抖,连连磕头求饶:“仙师饶命,仙师饶命啊!小老儿不是故意的,是……是这位仙师自己撞上来的……求仙师开恩……”
“放屁!还敢狡辩!”那为首弟子脸色一沉,抬起脚,似乎就要狠狠踹下去。
周围有零星的镇民远远看着,却无人敢上前阻拦。烈阳宗在苦泉镇,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墨尘的脚步顿住了。
又是同样的场景,恃强凌弱。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理智告诉他,不该管闲事,尤其对方还是烈阳宗的弟子。一旦冲突,很可能暴露行踪,引来更大的麻烦。酒剑仙的“不杀”之课,更不应该用在这种可能会引火烧身的情况。
然而,看着那老者无助求饶的样子,看着那烈阳宗弟子嚣张跋扈的嘴脸,他心中那根名为“底线”的弦,再次被拨动了。
就在那弟子的脚即将踹中老者的瞬间,一枚石子带着凌厉的破空声,从侧面飞来,精准地打在了他抬起的脚踝上。
“哎哟!”
那弟子猝不及防,脚踝一阵剧痛,身体失去平衡,差点摔倒在地。他恼怒地转头,看向石子飞来的方向:“谁?!哪个不开眼的敢管烈阳宗的闲事?!”
墨尘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兜帽下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得饶人处且饶人。”他的声音沙哑而平淡。
那为首弟子上下打量了墨尘一番,见他衣着普通,气息内敛(墨尘刻意压制了修为),顿时气焰更加嚣张:“哪里来的野小子,也配教训我?我看你是活腻了!一起拿下!”
另外两名炼气中期的弟子闻言,立刻面露凶光,一左一右朝着墨尘扑来,拳脚带风,显然没打算留情。
墨尘心中叹了口气。麻烦,总是避无可避。
他没有动用绝仙剑,甚至没有动用多少灵力。只是凭藉着远超对方的身体反应和对力量的精妙控制,在两人攻势及体的瞬间,身形微晃,双手闪电般探出。
“咔嚓!”“咔嚓!”
两声清脆的骨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那两名弟子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已然被墨尘以巧妙的手法瞬间卸脱了关节,惨叫着抱着手腕倒退回去,脸上满是痛苦和惊骇。
为首的弟子脸色终於变了。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家伙,身手如此厉害。他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敢伤我们烈阳宗的人?!你死定了!有种报上名来!”
墨尘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走到那老者身边,弯腰将他扶了起来,顺便将散落的草药帮他捡回药篓。
“多……多谢恩人……”老者声音颤抖,充满感激。
“快走吧。”墨尘低声道。
老者连连点头,抱着药篓,踉踉跄跄地快步离开了。
那为首的弟子看着墨尘,又惊又怒,却不敢再上前,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彷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在脑子里。“你等着!有种别跑!”
放完狠话,他扶起两个受伤的同伴,灰溜溜地朝着镇中心烈阳宗驻地的方向跑去,显然是去搬救兵了。
周围的镇民见状,纷纷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墨尘一眼,然後迅速散开,生怕被牵连。
墨尘站在原地,看着那三人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
他知道,麻烦来了。
这一次,不再是沙蝎帮那种地头蛇,而是一个正式的宗门势力。打伤了对方的弟子,对方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他原本打算在苦泉镇稍作休整,打探清楚消息再决定行止的计划,看样子要提前终止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朝着与烈阳宗驻地相反的镇子西门方向快步走去。
必须立刻离开苦泉镇!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西门之时,身後传来数道强横的气息,以及一声充满怒意的暴喝:
“伤了我烈阳宗的人,还想走?给我留下!”
一道炽热的火焰掌印,隔空呼啸而来,带着筑基期的灵压,瞬间锁定了墨尘的後心!
风波,已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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