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血还热着,桃酥的余温没散,归墟剑悬在胸前,七柄水晶剑静静浮于身后,北斗排列,光晕未歇。
我站着没动,可脚下那道渗金光的裂缝突然一颤,像是被人从底下踹了一脚。头顶裂隙边缘的因果乱流猛地抽搐,几缕灰丝扭成绳索状,竟开始往中间聚拢——不是溃散,是重组。
糟了。
夜无痕的残念还没死透,正借着轮盘残骸的骨架,拼命缝合天道旧律。那些扭曲的符文又冒了出来,像爬山虎一样沿着虚空往上攀,发出指甲刮黑板似的刺耳声。
我低头看了眼手心,血还在,印子也还在。那就别废话了。
右手抬起,沾血的手印直接按上胸前那页仍在燃烧的账本残页。
火没烫着皮肉,反倒顺着指尖往里烧,一路燎到眉心。那一瞬,脑子里炸开的不是剧痛,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
“这次记得擦剑。”
不是命令,不是遗训,就是一句唠叨。二十七年,天天听,听得耳朵起茧,现在却像一把钥匙,“咔”地捅进锁芯。
账本最后一句话烧进了神识,连带着所有琐碎日常——司徒明敲算盘的节奏、赵无锋蹭饭时碗底刮出的响、苏红袖跳舞时裙角飘落的花瓣、老道士塞给我那半块桃酥上的芝麻粒……
全回来了。
不是记忆,是执念。
我张口,吹了口气。
灰烬腾空而起,不是飘,是飞,像被谁狠狠甩上天的星沙。每一粒都亮了一下,映出一段人间画面:
东街王婆天不亮就支起粥锅,锅盖一掀,白雾裹着米香冲天;
西巷铁匠老李抡锤砸砧,火星子溅到裤脚烧了个洞,骂一声继续干;
南市书生蹲墙角默书,冻得鼻涕快掉下来也不肯收摊;
北门守卒换岗时递过半壶酒,两人对着喝,呛得直咳嗽……
亿万微光在高空交织,勾勒出巨大符阵。灰烬化链,自九霄垂落,一圈圈缠住轮盘残骸,把那些妄图复活的旧法则死死捆住。
锁死了。
天道想重来?行啊,先问问百姓答不答应。
可这新链子刚成型,还没稳住,半空中那婴孩模样的苏红袖忽然轻颤了一下,眉心青纹忽明忽暗,像是撑不住。
我转头看她。
小脸安静,睫毛微动,九尾只剩一线微光缠在剑鞘底,弱得像风里蜡烛。
“你不是妖。”我说,“也不是谁的棋子。”
话出口那一刻,心口一紧,像是被人捏住了跳动的频率。
我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并指成剑,在自己心口一点。皮肤没破,可一缕血雾缓缓溢出,带着体温,混着点说不清的情绪——是那个总想缩回柜台后打盹的懒骨头,是怕担责、怕麻烦、怕面对一切的陈无咎。
这一部分,我不带走了。
血雾飘向剑鞘底部,融入那缕九尾微光。微光猛地一涨,随即稳定下来,泛出淡淡的暖意。
归墟剑鞘震了三下。
不是我动的。
它自己飞了出去,笔直射向婴孩眉心,无声没入。
青纹浮现,渐渐凝成一个古篆——“咎”。
字成刹那,天地静了一瞬。
然后,她睁眼了。
瞳孔清澈,像雨后井水,倒映着我的影子。没有笑,也没哭,就那么看着,仿佛认出了什么,又像只是单纯地看见了光。
我咧了下嘴:“欢迎回来。”
话音未落,身后七剑齐鸣,不是警告,是回应。
可真正的回应,来自更远的地方。
青州城。
那片还在明灭不定的灯火,突然集体亮了一下。不是恢复,是点燃。
一家接一家,窗棂透光,屋檐挂灯,有人推开木门走出来,手里捧着油灯或香烛;有人跪在堂前合十低语;有孩子趴在母亲肩头,小声问:“天亮了吗?”
声音很轻,可加在一起,就成了潮。
“掌柜的……平安回来吧。”
“让我们活下去。”
“我想吃东街那家糖糕了……”
愿望杂乱无章,没有修辞,也没有宏大叙事,就是普通人最朴素的祈求——想活着,想过日子,想明天还能见到想见的人。
这些声音升空,化作金色光幕,自地面缓缓升起,与天穹上的灰烬锁链交相辉映。光链缠光幕,织成一张巨网,罩住整座城。
这不是封印,是守护。
不是神定的律法,是人立的规矩。
人间法则,成了。
我站在虚空裂隙前,七剑环绕,血迹已干,脸上没什么表情。
持国天王的残魂不知何时彻底消散,只留下剑背那道断弦琵琶纹,沉静如眠。司徒明的气息仍在剑中流转,偶尔闪过一丝琉璃光泽,像是在算一笔永远算不完的账。
我不再是执剑者。
我是那个守到最后的人。
风从城中吹上来,带着炊烟味、柴火气、还有不知谁家熬粥糊了锅的焦香。我吸了口气,有点呛,咳了一声。
“咳……你们家厨房是不是又没人管了?”
没人回答。
可就在这时候,归墟剑忽然一偏,剑尖指向城内某处巷口。
我顺着看去。
一个穿粗布衣的小女孩正踮脚把灯笼挂在门前,灯笼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她回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嘴,朝我挥了挥手。
我没动。
但她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转身跑进屋里,片刻后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粥,放在门槛上,嘴里嘀咕着什么。
我看不清唇形。
但风把那句话送了过来:
“爹说,要等掌柜的回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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