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的洋流似乎停滞了。纽约港，这座永不休眠的世界门户，笼罩在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低气压中。天空是污浊的铅灰色，压得很低，海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油污般的平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不祥的窒息。自由女神像在远处沉默地矗立，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她高举火炬的手臂似乎有些微不自然的扭曲，原本金铜色的外表在阴郁天光下泛着一种奇怪的、病态的绿芒。
华尔街的高楼如同冰冷的玻璃峡谷，虽然交易仍在进行，但一种莫名的恐慌如同瘟疫在电子屏幕间无声传递。pm2.5指数莫名飙升，空气质量警报无声闪烁，却找不到污染源。
突然——
呜————！！！
一种低沉、压抑、并非来自任何船舶汽笛的嗡鸣，从纽约港入口处传来！这声音仿佛来自深海巨兽的腹腔，穿透海水，穿透钢铁，直接作用于每个人的骨骼和内脏，引起一阵阵恶心与眩晕！
海面不再平静。巨大的、不规则的泡沫从水下翻涌而上，如同海水被煮沸！紧接着——
轰！轰！轰！
三十艘庞大、狰狞、覆盖着暗哑生物装甲的“讨债人鱼”，如同地狱中冲出的复仇舰队，猛地破开海面，掀起混浊的巨浪！
它们比出现在黄浦江的同类更加巨大，形态也更加扭曲。白薇薇被强行塑形的头颅更加浮肿僵硬，眼窝中的幽绿复眼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曼哈顿的天际线。它们两侧的鳃状裂口疯狂翕动，那低沉致命的次声波嗡鸣正是从中发出，混合着更加洪亮、覆盖全频段的债务广播：
“…美利坚合众国…未偿还国债…二十八…万亿美元…利息每日…”
“…纽约州…养老金缺口…三千四百亿…”
“…加利福尼亚州…基础设施债券违约…”
冰冷的数字，庞大的金额，用那种非人的、催命般的腔调，伴随着次声波，如同海啸般扑向这座城市！
次声波与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产生了致命的共振！
哗啦啦啦啦——！！！
如同冰雹砸落，又如同无数面镜子同时破碎！从巴特里公园到中城，华尔街两侧那些象征金融权力的玻璃大厦，它们的幕墙在这持续不断的、特定频率的次声波冲击下，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然后成片成片地爆裂、坍塌！
晶莹剔透的玻璃碎片如同暴雨般从高空倾泻而下，砸在街道上、汽车顶、来不及躲避的行人身上！尖叫声、警报声、玻璃粉碎声瞬间淹没了整个金融区！阳光被无数飞落的碎片折射，形成一片混乱而刺目的光雨，仿佛这座金融圣殿正在自行崩解！
而更令人骇然的景象发生在自由岛。
就在人鱼舰队发出咆哮的同时，自由女神像那巨大的、通常作为维护通道的手臂内部，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她手中那高举的火炬，表面的金铜色涂层突然皲裂、剥落！露出的并非内部的钢结构，而是一节节闪烁着钛合金寒光的、扭曲的、非自然的脊椎骨！那是白薇薇整条脊椎的扩大复制品，被强行植入并改造了女神像的手臂！此刻，这条“脊椎火炬”的顶端，猛地迸发出强烈的、不祥的幽绿色光芒，如同地狱的鬼火！
更恐怖的是，女神像那庄严的头颅，她的双眼眼窝之中，原本是观察窗的位置，此刻猛地亮起两束巨大的、如同探照灯般的绿色光柱！
光柱并非照射远方，而是投射在她面前的海面和天空中！巨大的、由光影构成的、不断跳动的数字，如同上帝的审判书，烙印在纽约港的上空：
【USA NAtIoNAL dEbt: $28,000,000,000,000+】
【INtERESt AccRUEd dAILY: $...】
【cREdIt RAtING: dd (default Imminent)】
庞大的债务数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个仰望者的心头。昔日自由的象征，此刻成了这个国家资不抵债的耻辱柱，成为了璃资本全球讨债的终极广告牌。
浪花翻涌。
最大的一艘“讨债人鱼”缓缓驶近曼哈顿南端的炮台公园。它的体型远超同类，几乎如同一艘小型航母。它那白薇薇头颅制成的船首像，双眼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凶戾光芒。
在无数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在漫天还在飘落的玻璃碎片雨中，一道纤细、枯槁、仿佛随时会被海风吹散的身影，出现在那巨大船首的顶端。
是姜璃。
她似乎连站立都极其困难，一手紧紧抓着船首像上一根冰冷的金属棱角以支撑身体。她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套装，但早已空空荡荡，仿佛挂在衣架上。脸色是死灰般的透明，唯有眼角和嘴角残留着未擦净的、带着辐射蓝光的血渍。她的呼吸微弱到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但她的目光，却如同两把冰冷的淬毒匕首，缓缓扫过陷入混乱与恐慌的纽约城，扫过那座被改造的自由女神像，最终，似乎穿透虚空，落在了华盛顿特区的方向。
她微微张开干裂的、渗血的嘴唇，声音并不大，却通过人鱼舰队的次声波放大器，清晰地、如同耳语般回荡在纽约港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极致的虚弱，却又是极致的冰冷与嘲弄：
“America…”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最后一丝力气，一阵海风吹来，她的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但又顽强地稳住。
“…你已…资不抵债。”
“这笔…拖延太久的…利息…”
“…该结清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似乎用尽了力气，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不再是血，而是带着内脏碎片的、暗蓝色的泡沫。
但命令已经下达。
纽约港内所有的“讨债人鱼”，它们两侧那不断翕动的鳃状裂口，猛然扩张到极限！
不再是释放次声波，而是如同高压喷枪般，向外猛烈喷吐！
喷出的不是水流，而是无穷无尽的、闪烁着诡异金光的尘埃！那是碾磨得极细的、混合了赵氏黑金粉末、钚粉尘、以及特殊催化剂的辐射金尘！
三十艘人鱼舰，如同三十台巨大的、移动的污染源，疯狂地喷吐着死亡之尘！金色的粉尘遮天蔽日，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浓密的金属暴风雪，迅速笼罩了纽约港，然后随着风势，向着曼哈顿城区、向着更远的内陆蔓延！
金光闪闪的尘埃落在破碎的街道上，落在惊慌失措的人群身上，落在停摆的汽车上，落在高楼的残骸上。它们无孔不入，粘附在皮肤上，被吸入肺中，带来灼烧、窒息和更长期的、恐怖的辐射病。
这金色的尘暴并未在纽约止步。人鱼舰队一边喷吐，一边继续前进，沿着东海岸，向着国家的权力中心——华盛顿特区——驶去。它们如同播种死亡的使者，将代表债务与毁灭的金尘，洒满沿途的一切。
华盛顿特区，白宫。
金色的尘埃已经开始如同细雪般飘落，覆盖了精心修剪的玫瑰园，给白色的建筑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闪烁的金粉。警报声凄厉地回响，人们惊慌地躲避，但无处可逃。
姜璃依旧站在那巨大的船首上，任由金色的尘埃落在她枯槁的头发和肩膀上。她看着远方那逐渐被金尘笼罩的首都轮廓，眼中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的虚无。
她微微抬起手，似乎想接住一片金色的尘埃，但手指伸到一半，便无力地垂落。
剧烈的咳嗽再次席卷了她，这一次，她咳出的蓝色泡沫中，隐约可见细小的、金属的碎片。
跨洲征伐成功了。
但代价，是征服者最后的一丝生命力。
金色的雪，无声地落下，覆盖着新大陆，也覆盖着船首上那道即将熄灭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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