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太位于浅水湾的宅邸,与半岛酒店那种公开的奢华不同,更注重私密与底蕴。这次是小型的私人茶聚,受邀者不过寥寥数人,气氛更为放松,却也因参与者的身份而暗流涌动。客厅面朝碧蓝海湾,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室内陈设中西合璧,既有明式黄花梨家具的典雅,也有欧式水晶吊灯的璀璨。
萧亚轩选择了一身剪裁极佳、面料柔软的香槟色孕妇裙,既照顾了身体舒适,又不失庄重。她特意为谢亦菲挑选了一件款式相似、颜色更为清新的浅绿色连衣裙,两人站在一起,如同并蒂莲,一位雍容初绽,一位清雅含苞。她们的孕态已无法完全遮掩,但这反而成了某种天然的“屏障”,减少了不必要的应酬,也更容易博得同情与关照。
茶聚的客人果然如萧亚轩所料,除了何太等几位核心的华裔太太,还有一两位与向家关系密切的英籍人士和一位有着混血面孔的银行家。谈话在粤语、英语间自如切换,话题谨慎地绕开了北方敏感的边境冲突,更多地聚焦于香港本土。
“听说海底隧道年底就能通车了,到时从港岛到九龙就方便多了,不知道沿线地价会不会再涨一波?”何太抿了一口红茶,闲聊般提起。
“警务处那边最近风声好像有点紧呢,希望不会影响到日常治安。”另一位太太含蓄地提及了廉政公署成立前,警务系统内部人所共知却又讳莫如深的问题。
话题又转到tVb和丽的电视新播出的剧集上,几位太太对当红小生品头论足,笑声不断。
萧亚轩娴熟地周旋其间。当与英籍客人交谈时,她流利的英语和得体的英伦礼仪让对方颇有好感;当话题回到本地事务,她又能精准地接上话茬,发表一些不失分寸又显见识的评论。她巧妙地将谢亦菲带入对话,引导她做一些简单的回应,既让她适应环境,又不让她暴露在过于复杂的局面下。
谢亦菲安静地坐在萧亚轩身侧,努力扮演着“初来乍到、性情娴静的表妹”角色。她按照萧亚轩事先的叮嘱,多用微笑和点头回应,偶尔用简单的粤语或英语附和一两句。她注意到萧亚轩带来的、盛在精致小碟里请众人品尝的“野生浆果干”和冲泡的“野生茶”,味道清新独特,引得向太连声称赞,询问来历。萧亚轩只模糊地说是“南洋亲戚寄来的特产”,轻描淡写地带过,却成功引起了在场几位对养生颇为讲究的太太的兴趣。这来自空间的馈赠,成了无声打通关系的利器。
茶聚间隙,萧亚轩借着欣赏向太家新得的古董花瓶,与她走到了稍远处的露台。海风拂面,带着咸腥的气息。
“亚轩,看你气色不错,就是这身子越来越重了,最近那些闹哄哄的舞会和酒会,能推就推了吧,安心养胎要紧。”向太关切地说,目光扫过萧亚轩隆起的腹部。
“多谢向太关心,我也是这么想的。”萧亚轩从善如流,轻轻抚着肚子,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疲惫,“而且亦菲她刚来不久,性子静,我也不太放心总带她去太嘈杂的地方。最近也就只想和几位相熟的姐姐们坐坐,说说话。”
这番说辞合情合理,既解释了她们近期在社交圈“半隐退”的状态,也委婉地表达了与向太等人的亲近。
向太点了点头,压低了些声音:“你这样想是对的。现在外面看着热闹,底下的水浑着呢。”她顿了顿,像是随口提及,“我听说,有些老牌洋行,比如怡和旗下非核心的一些物业,最近好像有松动的迹象,大概是觉得远东局势不明,想回笼资金吧。另外,好像有些南洋那边的资金,最近在港岛很是活跃,到处看项目,尤其是跟航运和地产沾边的。”
萧亚轩心中一动。洋行放盘非核心资产,这或许是低位吸纳优质物业的机会;而“南洋资金”活跃,则让她立刻联想到了为廖奎伪装的“廖月生”身份背景。这会不会是未来可以利用的一个信息点?甚至……能否借此为廖奎的“归来”铺路?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感激地笑了笑:“多谢向太提点,这些消息对我们很有用。现在这身子,也做不了什么大动作,先守着眼前这点产业,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茶聚在和谐的氛围中结束。回程的车上,谢亦菲明显松了口气,复杂的社交让她精神疲惫。
“累了吧?”萧亚轩递给她一杯水,“以后这样的场合,我们只选最核心、最有价值的参加。其他的,都以孕期需要静养为由推掉。”
谢亦菲点点头,随即有些好奇地问:“亚轩姐,刚才向太说的南洋资金……”
“记下就好,”萧亚轩目光深邃地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要像蜘蛛一样,安静地待在网中央,捕捉有用的风声,等待最适合出击的时机。社交的意义,不在于认识多少人,而在于获取多少真正有价值的信息。”
她成功地利用这次私密茶聚,巩固了核心人脉,获取了潜在商机信息,并合理地规划了未来一段时间的社交策略。将有限的精力,从浮华的应酬,转向更关键的内部资产守护与未来布局上。这便是在这浮华与危机并存的香港,生存与发展所必需的——社交的智慧。
前线的秋意愈发浓重,寒风开始取代秋雨,预示着更严酷的考验即将来临。战斗进入消耗阶段,伤亡,尤其是因恶劣环境、冷枪冷炮和日常疾病造成的非战斗减员,持续不断地消耗着本就不充裕的医护人员。补充新鲜血液,让新兵尽快掌握保命和救人的基本技能,成了维持部队战斗力的紧要任务。
廖奎,因其在多次战斗中的稳定表现和“战地神医”那虽被刻意淡化却依然流传的名声,被临时抽调至前指后勤区域设立的一个速成培训点,担任辅助教官。培训点设在一间废弃乡村小学的教室里,窗户用木板钉死,糊着厚厚的旧报纸挡风,墙上还残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斑驳字迹,如今被一张巨大的、手绘的边境区域地图所覆盖。
教室里挤满了从各连队抽调上来的年轻战士,他们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眼神里混杂着紧张、好奇与一丝被重任砸中的茫然。教材是师部后勤处连夜油印的、带着浓重墨味的《战伤救护简易手册》,纸张粗糙,内容高度浓缩,只求实用,不求理论。如何用绷带和树枝固定断肢,如何在没有止血带的情况下利用身边任何可用的东西压迫血管,如何辨别和初步处理冻伤、战壕足……每一个技巧都关乎生死,都浸透着前辈用鲜血换来的经验。
廖奎站在讲台旁,他没有照本宣科,而是结合着自己在地窖和丛林中的亲身经历进行讲解。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沉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当讲到利用地形进行隐蔽和伤员转移时,他走到了那张巨大的地图前。
“看这里,”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标注着等高线的区域,“我们所在的这片黑土地,夏天泥泞,冬天冻硬,沟壑纵横。不要只把它看成障碍,”他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年轻的面孔,“这些冲沟、这些被炸出的弹坑,甚至是废弃的獾子洞,在关键时刻,都是你们的保命符,是转移伤员的天然通道。”
他结合着【战场生存本能】所带来的、对地形地貌近乎直觉的洞察力,将官方地图上冰冷的线条,赋予了生命和战术价值。“丛林地带,视线受阻,但藤蔓和灌木也是你们的掩护;等到大雪封山,一片洁白,任何移动的物体都格外显眼,但反过来,积雪也能掩盖踪迹,构筑雪洞保温……”
他讲述着如何通过植被的朝向判断风向和潜在的危险区域,如何通过积雪的厚度和硬度选择行进路线。这些知识,有些来自手册,有些来自老兵的口传心授,但更多的,是他通过系统技能和自身观察,在脑海中不断构建、验证并完善的那份立体地图的延伸。此刻,他谨慎地将这些超前的、精细的认知,拆解成符合“优秀观察者”和“有经验者”所能得出的合理结论,灌输给这些新兵。
培训间隙,他与来自不同部队、不同防区的学员们交谈。这些年轻人带着各自单位的信息碎片。有人抱怨自己所在的高地补给困难,罐头粮食要靠人背马驮,穿越好几道敌方火力封锁区;有人随口提起旁边某个山谷里新建了一个隐蔽的弹药囤积点;还有人低声说,附近公社的老乡胆子大,有时会冒着风险,沿着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小路,偷偷给最前沿的哨所送些新磨的玉米面和腌菜……
廖奎默默地听着,如同最精密的记录仪,将这些零散的信息与他脑海中那份不断延伸、细化的立体地图一一对应、整合。哪里的补给线相对安全,哪里可能存在隐秘的通道,哪里的驻军与当地百姓关系更密切从而可能获得民间渠道的微量援助……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信息,拼凑出了一条超越官方后勤体系的、更加复杂却也更加富有生命力的生存脉络。
这份在他脑中不断完善的地图,其价值早已超越了眼前的培训任务。它不仅是军事部署和地形地貌的集合,更是一张在极端情况下,可供他独立生存、潜行转移,甚至……在未来某个万不得已的时刻,脱离大部队,凭借一己之力前往某个遥远汇合点的、唯一的希望蓝图。
他知道,自己必须像松鼠储备过冬的粮食一样,贪婪而隐秘地收集着这些信息。每一次与不同单位人员的接触,每一次对地形的实地勘察(哪怕只是在培训间隙的远眺),都在为这份地图增添新的细节,使其更加鲜活,更加可靠。
培训结束,年轻的新卫生员们带着刚学到的、或许能救自己也能救战友一命的粗浅技能,返回了各自的战斗岗位。廖奎站在破败的教室门口,望着他们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目光深沉。
他传授出去的是生存的知识,而他自己,则在无声无息中,为自己铺设着一条更为艰难、却也可能是最终通往生路的——地图的延伸。这条路上,没有战友,没有后勤,只有他一个人,依靠着这份用智慧和观察编织成的、烙印在脑海中的无形指南,在血与火的荒原上,孤独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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