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没完没了。陆辰言双手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关掉了车载音响，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雨声和自己压抑的呼吸声，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刚才在父亲办公室的那场对峙，像电影回放一样在他脑子里转个不停。陆明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听到王建斌名字时那一瞬间的僵硬，还有那句看似随意实则试探的询问...所有这些细节就像一根根细针，扎得他心头发凉。
信任这玩意儿，一旦裂了道缝，猜疑就跟野草似的疯长。
他倒不是完全相信那段视频就是真相。魏哲那个疯子最擅长玩心理战，伪造、剪辑、断章取义，都是他惯用的把戏。但父亲的反应，王建斌那副吓破胆的模样，还有视频本身出现的时间点，都指向一个他不愿承认的可能性——八年前那个港口项目，恐怕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而他父亲，很可能牵涉其中。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比任何商业对手的攻击都让他难受。这不只是关乎家族声誉，更是把他内心世界的基石都给撼动了。
他必须弄清楚真相，哪怕真相再残酷。
车子终于开到了公寓楼下。他没急着下车，就这么坐在驾驶室里，任由雨水把车子包裹。好像这样就能把外面那个糟心的世界暂时隔开。
手机屏幕亮了，是林栀发来的消息。
「睡了吗？雨好大，你那边还好吗？」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却像黑暗里的一小簇火苗，让他冰凉的心找回了一点温度。他深吸一口气，回复：
「刚到楼下。还没睡。」
「那就好。早点休息，别太累了。（抱抱）」
看着那个拥抱的表情，陆辰言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动了一下。他收起手机，推开车门，一头扎进雨幕里。
接下来的两天，陆辰言像变了个人似的，全身心投入到和魏哲的这场赛跑中。他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关系网，一边配合周铭全力搜寻魏哲的下落和下一步计划，一边通过自己的渠道，悄悄调查八年前L国港口项目的内幕。
可进展慢得让人抓狂。
魏哲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留下任何电子痕迹。之前那个破网吧的后门再也没人进出，他待过的几个据点也都人去楼空。这家伙活像个幽灵，扔下颗炸弹就躲进暗处，等着看好戏。
而对港口项目的调查更是阻力重重。八年过去，当时的经办人不是离职就是调岗，留下的档案也语焉不详，明显被人动过手脚。陆辰言能查到的都是表面文章，根本碰不到核心。
王建斌那边的情况也不乐观。请来的心理专家说他受了严重的精神创伤，可能还被药物和催眠双重影响。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对往事闭口不谈，眼里全是恐惧；糊涂时满嘴胡话，问不出个所以然。
所有线索都断了，敌人藏在暗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压在每个人心头。
林栀敏锐地察觉到陆辰言身上的变化。他虽然在她面前还尽量保持着平静，但那种被无形枷锁束缚的疲惫感是藏不住的。他待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打电话时语气冷得像冰，有时候看着她，眼神里会闪过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知道肯定出大事了，而且不是一般的严重。但她没多问，只是更细心地照顾他的起居，在他偶尔需要温暖的时候，默默陪着他。
这天下午，林栀去图书馆还书。天还阴着，雨暂时停了，但空气湿冷得厉害，估计更大的暴雨还在后头。
她抱着几本书往宿舍走，心里还想着陆辰言早上离开时那冷硬的侧脸。忽然，她脚步一顿。
前面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站着个她没想到的人。
陈煦。
他穿了件米色风衣，身形挺拔，手里拿着本书，像是在等人。看见林栀，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笑容，朝她走过来。
“林栀？这么巧。”
“陈学长。”林栀点点头，心里却莫名警惕起来。自从U盘事件和图书馆照片风波后，她对这位学长的感觉复杂了不少。
“来还书？”陈煦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书上，语气自然，“正好，我有点事想跟你聊聊，关于你专栏后续的一些建议，不知道你现在方便吗？”
他说得合情合理，态度也一如既往的温和。但林栀下意识就想拒绝。她不想在这种敏感时期和任何可能惹麻烦的人接触。
“抱歉学长，我一会儿还有点事……”她试着婉拒。
“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陈煦打断她，笑容不变，但眼神里多了丝不容拒绝的意味，“就在前面咖啡厅坐几分钟？我觉得这些建议对你的专栏发展很有帮助。”
他的坚持让林栀不舒服。犹豫了一下，想到这是在学校，人来人往的，应该不会有事，而且对方毕竟是学长，一直拒绝也不太好。
“……好吧。”她最终还是点了头。
两人在咖啡厅靠窗的角落坐下。陈煦点了咖啡，然后开始侃侃而谈，确实提了些关于专栏定位和内容的专业建议，听起来挺诚恳。
林栀起初还绷着神经，但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建议有价值，慢慢放松了警惕。
然而，就在谈话快结束，林栀准备告辞的时候，陈煦忽然话锋一转，像是随口问道：
“对了林栀，最近看你和陆学弟好像都很忙？是学业上遇到难题了？还是……碰上别的什么麻烦了？”
他语气依旧温和，像普通的学长关心。但林栀的心猛地一沉，刚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
她抬起头看陈煦。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眼神清澈，看不出异常。
但林栀清楚地记得，周铭说过要查陈煦的行程……
一种冰冷的直觉顺着她的脊椎爬上来。
“没有，就是普通的学业和项目。”林栀垂下眼睫，用勺子搅着微凉的咖啡，掩饰内心的波动，“谢谢学长关心。”
“是吗？”陈煦微微一笑，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可我听说，陆氏集团最近……不太平静？外面有些不好的传言。”
林栀握勺子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发白。她抬起头，强迫自己直视陈煦的眼睛：“学长从哪听说的？我不清楚这些。”
陈煦看着她眼中闪过的慌乱和强装的镇定，嘴角笑意加深了些，带着洞悉一切的微妙意味。
“没什么，可能就是空穴来风。”他靠回椅背，轻松地转移话题，“不过林栀，作为学长，我还是想提醒你。有些圈子水很深，离得太近容易卷进去。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这话听着像善意提醒，但林栀听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威胁和……暗示。
他到底知道多少？是在警告她吗？
林栀的心直往下沉。她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身。
“谢谢学长的建议和咖啡，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几乎是逃出咖啡厅的，连头都没回。
站在街边，冷风一吹，林栀打了个寒颤。虽然四周人来人往，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陈煦……绝对不简单！他刚才那些话，分明是意有所指！他不仅知道陆氏集团有麻烦，甚至可能……知道更多内情！
他和魏哲……有没有关系？
这念头让林栀不寒而栗。
她立刻拿出手机想打给陆辰言，但手指在拨号键上停住了。他已经够烦了，不能再拿自己的猜测打扰他。
最后她打给了周铭，把刚才见面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周铭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语气异常凝重：
“知道了。林栀，你做得对。这个陈煦……我们确实查到点东西。他和魏哲之间，恐怕真有什么我们还没摸清的联系。”
周铭的话，像最后一块拼图，印证了林栀最坏的猜想。
她挂断电话，看着灰蒙蒙的天，心脏像被冰冷的手攥紧。
暴雨，真的要来了。
而这次，风雨里似乎又多了一道模糊而危险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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