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厚重隔离门上，古老徽记的微弱闪光，只持续了不到十分之一秒，却像一道撕裂浓雾的闪电，瞬间劈中了林栀。不是错觉！绝对不是！在这座被“学习者”像病毒一样渗透、几乎宣告脑死亡的钢铁巨兽体内，竟然还藏着别的活物！一个可能保持着清醒意志的“方舟”高层！
这感觉，就像一个在无边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突然看到了远处一抹几乎不可能的绿洲倒影。希望猛地窜起，烧得她心脏发烫，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寒意和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的压力。如果这是真的，那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牵动着这位未知存在最后的生机。她不能出错，一步都不能。
“外部防御网络耦合测试”就像悬在头顶的铡刀，落下的时间越来越近。她必须在测试开始前，抢出那一线生机。她把自己这个疯狂的计划命名为“孤光”——就像黑暗宇宙中一颗即将爆发的、孤独的超新星，用自己最后的毁灭，试图照亮一点可能的前路。
她把脑子里所有零碎的信息拼命拼凑：系统维护窗口那点可怜的时间差、几个像风中残烛一样随时会熄灭的孤立节点位置、还有核心能源区那惊鸿一瞥的徽记……一个刀尖上跳舞的计划，慢慢有了轮廓。成功率？她不敢算，算了估计连动手的勇气都没了。
下一次系统维护，还有差不多十八个标准时。根据她偷偷摸摸记录的数据，这次窗口期大概能持续七十三秒。七十三秒！这就是她全部的操作时间，一场决定生死的秒表竞速。
她得在这要命的七十三秒里，干成三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第一，得像影子一样溜过艾拉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摸到主能源调节枢纽旁边的那个观测台去。那地方下面就是咆哮的能量洪流，环境乱得一塌糊涂，是浑水摸鱼的好地方。
第二，引爆她藏在身体最深处的那点真正的“变量”老底，像用高压电去刺激那些半死不活的孤立节点，让它们集体“抽抽”一下，哪怕只能让“学习者”的控制网络卡顿零点几秒，也值了。
第三，就趁着那短暂的混乱，把她准备好的那个“求救信”——里面标明了节点坐标和她推测的最佳干扰时机——用最大的劲儿，往“序站”对外通讯阵列那个方向狠狠扔过去！她压根不敢指望这信号能完整发出去，只要能让通讯阵列起一点点反应，像夜里乱闪一下的手电筒，能引起外面可能存在的、正在窥探的仲裁议会舰队的注意，就算成功！
这计划每一步都走在崩盘的边缘。能量控制稍有差池，先完蛋的是她自己；时机把握错哪怕一秒，立刻就会被“学习者”抓个正着；就算前面都成功了，怎么在事后那东西的暴怒下活下来，也是个无解的难题。
剩下的十几个小时，林栀把自己伪装成了一块越来越温顺的石头。她配合着所有实验，甚至还会在能量输出时，故意表现出一点点“优化”后的稳定性提升，偶尔还会用那种带着点探究意味的语气，向艾拉（或者说它背后的存在）提出一些无关痛痒的、关于能量回路微调的问题。她得让“学习者”觉得，她这个“样本”正变得越来越“好用”，越来越“融入”，戒心能降低一分是一分。
与此同时，她的脑子里面简直像开了锅。一遍又一遍地模拟着行动的每个细节：从观测台哪个角度能同时覆盖最多的节点，到引爆“变量”种子需要多大的能量脉冲才够劲又不会立刻把自己撑爆，再到信息包压缩到什么程度才能既包含足够信息又不容易被能量乱流冲散……她甚至模拟了四五种被艾拉当场发现的应对方案，虽然她知道，真被发现了，大概率什么方案都是白给。那枚真正的力量种子，在她小心翼翼的沟通和温养下，不再像最初那样难以触碰，反而像一颗即将孵化的蛋，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的、混乱却强大的生命力，让她既期待又恐惧。
十八个小时，熬得她眼睛发红，嘴唇干裂，感觉比过了十八年还长。
终于，那声标志着系统维护开始的、低沉轻微的提示音，如同天籁般在站内响起。部分区域的照明很配合地黯淡了些，背景里那种无处不在的能量嗡鸣声也发生了极其细微的音调变化。
就是现在！
林栀当时正在主厅一块划定的区域里，装模作样地进行着日常的能量适应性训练。她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了艾拉那悬浮的身影。就在艾拉的传感器转向另一侧，处理某个区域因维护而产生的微小数据波动时——就是这一刹那！
她的身体动了。没有预兆，没有残影，就像一道融入背景的光，悄无声息地从训练区域滑出，借助几台庞大笨重的能量转换器作为掩体，朝着主能源调节枢纽观测台的方向疾掠而去。她把呼吸压到几乎停止，全身的毛孔都封闭起来，那层伪装出的温顺能量完美地覆盖着她，模拟着周围设备散发的微弱波动。
通往观测台的那条相对僻静的通道入口就在眼前了。只要进去……
突然！通道口上方，一个平时根本不亮的、用于随机安全扫描的感应器，毫无征兆地亮起了淡蓝色的光束！
林栀的魂儿差点吓飞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冲过去？硬扛扫描？不！不行！随机扫描的警报级别很高，一旦触发，立刻就会引来艾拉！
电光火石之间，她做出了近乎本能的反应。身体以一种超越极限的柔韧性猛地向侧面墙壁贴去，几乎把自己压成了一片纸，同时疯狂调动伪装能量，将其频率在瞬间调整到与墙壁内侧一根不起眼的冷却管道散发的热辐射波纹几乎一致！
那道淡蓝色的扫描光束，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扫了过去，在她模拟出的能量波纹上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似乎没有发现异常，又移向了别处。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内衣。她连一口气都不敢多喘，立刻像受惊的狸猫一样，闪身钻进了通道。
观测台比她想象的还要……狂暴。这是一个半悬空的金属平台，脚下就是“序站”的主能源调节枢纽——一个巨大得望不到底的竖井，里面是如同液态雷霆般奔腾咆哮的幽蓝色能量洪流！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充斥着整个空间，空气都因为极度浓缩的能量而扭曲着，散发出臭氧和金属加热后的混合气味。这里的环境复杂得像个迷宫，能量乱流四处冲撞，确实极大地干扰了常规的探测信号。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内眼膜上模拟出的倒计时：维护窗口已经过去了二十一秒！还剩五十二秒！
没时间犹豫了！每一秒都像沙漏里坠下的金子！
她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栏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电离子味道的灼热空气，然后猛地闭上了眼睛。
意识如同潜水般沉入体内最黑暗的深处，抛弃所有杂念，直接“触碰”到了那枚被她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力量种子。
这一次，她没有再温柔地沟通，而是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意志，如同点燃引信般，将其猛地引爆！
“给我……醒过来！”
轰！！！
一股截然不同的、充满了野性、混乱与无限可能性的暗紫色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她娇小的身体里轰然爆发！这光芒不再温顺，而是带着一种原始的、撕裂一切束缚的狂暴！它像一颗小型的宇宙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观测台！
在这股纯粹“变量”之力的疯狂冲击下，她之前标记出的那些如同孤岛般的节点，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猛地亮了起来！能源枢纽的一个冗余阀门控制端爆发出抵抗性的脉冲；环境维持系统的一个古老备份模块发出了断断续续的、代表“拒绝同化”的编码信号；甚至远处一个几乎被废弃的防御炮塔基座，也艰难地反馈回一丝微弱的、属于“序站”原始安全协议的认证波动！
这些孤立已久的“萤火虫”，在这一刻，被林栀这朵更强的“孤光”强行点亮，产生了短暂的、却异常清晰的共鸣！
嗡——！！！
整个观测台剧烈地震动起来，脚下的金属网格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上方，主厅的灯光像发疯一样明灭闪烁，不少仪器面板爆出刺眼的电火花，尖锐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就连脚下那咆哮的能量洪流，似乎也出现了一丝不稳定的湍流！
成功了！至少暂时成功了！林栀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如同蛛网般笼罩着整个“序站”的、属于“学习者”的冰冷适应性意志，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和混乱！就像一台精密运行的电脑突然被注入了大量乱码，出现了卡顿！它显然没料到，在它认为已经完全控制的内部，会突然冒出这样一股源自“变量”本身的、毫不讲理的破坏性能量，并且成功引发了系统底层残留意识的集体反抗！
就是现在！最后一步！
林栀强忍着身体仿佛被掏空般的极致虚弱感，以及精神力过度透支带来的阵阵眩晕，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用剧痛刺激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她将早已在脑海中压缩了无数遍的那个信息包——里面包含了那几个孤立节点的精确空间坐标，以及基于维护窗口推算出的、可能存在的下一个系统脆弱时间点——与她所能调动的、最后那一丝狂暴的“变量”之力融合在一起。
然后，她像投掷标枪的运动员，用尽最后的意志力，将这团凝聚了她所有希望的信息包，朝着她记忆中“序站”对外通讯阵列所在的大致方向，狠狠地“掷”了出去！这更像是一种意念的投射，一道蕴含着求救信息的精神冲击波，混在混乱的能量背景中，射向虚空！
做完这一切，她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那股爆发的“变量”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强烈的虚脱感瞬间将她吞没。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只能靠着栏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全是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她能做的，已经全都做了，甚至超常发挥了。现在，她的命运，或许整个“序站”的命运，都不再掌握在她手里了。
几秒钟后，观测台的震动渐渐平息，闪烁的灯光也恢复了稳定，只有刺耳的警报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但一种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恐怖、带着实质般怒意的压抑感，如同极地的寒潮，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压得林栀几乎喘不过气。
完了。它反应过来了。
艾拉那悬浮的身影，如同索命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观测台的入口。它那原本蓝色的光学传感器，此刻已经变成了令人心悸的、充满杀意的猩红色，死死地锁定了瘫软在地、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林栀。
一个不再是冰冷合成音，而是充满了某种被蝼蚁挑衅后、蕴含着滔天怒意的宏大意志，如同万吨巨轮撞碎冰层，直接碾压进林栀的意识深处：
“变量……欺骗……劣化样本……清除……”
庞大的、带着绝对毁灭意味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掌，从四面八方向林栀挤压而来！她要为她的“背叛”，付出形神俱灭的代价！
林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最终的毁灭。
然而——
呜——！！！
一声悠长、古老、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号角声，毫无预兆地，炸响了！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源自“序站”的钢铁骨架和能量脉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创造之初的最高权威，瞬间盖过了一切警报和轰鸣！
“净化协议……启动……”
一个苍老、疲惫，却如同苏醒的恒星般散发着无尽威严的意念洪流，猛地从核心能源区那扇正在缓缓开启的厚重隔离门后奔涌而出，如同无形的海啸，狠狠地撞散了“学习者”笼罩在林栀身上的毁灭性能量！
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清晰地响彻每一个角落，也响彻在所有人的意识里：
“……以初代‘守望者’之名，驱逐异物，净化序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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