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愈发宽阔明亮的孢子小径深入,“逐星者号”周围的景象愈发超乎想象。巨大的、如同翡翠雕琢而成的参天古树彼此枝叶相连,构成遮蔽虚空的华盖;流淌的光之河汇聚成浩瀚的湖泊,其中沉浮着如同星辰般闪烁的生命胚胎;空气中弥漫的芳香浓郁到几乎化为液态的甘露,每一口呼吸都蕴含着磅礴的生命能量。
在这里,生命规则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化作了可视、可感、甚至可触碰的实体。
终于,在穿越了一片由无数绽放着七色霞光的巨型花朵构成的“霞光海”后,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抵达了所谓的“初始之地”。
这里并非预想中的祭坛或殿堂,而是一片无比宁静、无比纯粹的虚空。没有繁茂的植物,没有流淌的光河,只有一片柔和、均匀、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原始光芒。在这片光芒的中央,悬浮着一株……无法用语言形容其美丽的树。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最纯粹的生命规则与信息流交织而成的投影。它的根系扎入下方无形的虚空,仿佛连接着宇宙所有生命的源头;它的树干晶莹剔透,内部有无数的光带如同血脉般流淌,演绎着生命从单细胞到璀璨文明的无穷演化史诗;它的树冠向外无限延伸,每一片叶子都是一个微缩的世界,记载着一种生命的形态、一种文明的兴衰。
这株规则之树,本身就像是一部活着的、浩瀚无边的“生命碑文”!
而在规则之树的下方,一片由翠绿藤蔓和发光苔藓构成的平台上,青霖长老(分身)以及青帝苑、流金之海、晶壁守护者的幸存者们,正盘膝而坐,似乎正在与那规则之树进行着某种深层次的沟通。他们看上去都有些疲惫,但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专注。
看到“逐星者号”抵达,青霖长老缓缓睁开眼,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传音道:“小友,你们终于来了。看来,你们也得到了‘生命’的认可。”
陆凡一行人走出星槎,踏上那片柔软而充满生机的平台。近距离感受那株规则之树,所带来的震撼远胜之前。他眉心的“根源之芽”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翠绿的光芒自主散发,与规则之树散发出的本源波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仿佛失散多年的亲人终于重逢。
“长老,月璃她……”陆凡最关心的依旧是此事。
青霖长老示意他看向平台一侧。那里,冷月璃的维生舱被安置在最浓郁的生命光晕之中,舱体表面凝结着露珠般的生命精华。虽然她依旧昏迷,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苍白,气息也平稳了许多,仿佛沉睡在生命的襁褓里。
“此地生命本源极其浓郁,虽无法唤醒她,但足以维持并缓慢滋养其近乎枯竭的本源,已是不幸中的万幸。”青霖长老安慰道,随即神色一正,“但要想真正引动‘生命碑文’,获得修复樊篱之法,乃至找到彻底救治月璃丫头的希望,还需要完成最后的试炼——获得‘盟约’的认可。”
他指向那株规则之树:“它,就是‘生命碑文’的显化,也是上古‘生命盟约’的见证与守护者。它并非死物,拥有着自身的意志与判断。我们在此沟通多日,也仅仅只是得到了它的默许停留,始终无法触及核心。”
就在这时,那株规则之树似乎因为陆凡“根源之芽”的靠近,产生了新的变化。树干中心的光芒流转加速,一道温和却带着无上威严的意念,如同母亲的低语,轻轻拂过所有人的心灵:
“承载‘根源’的后来者……汝已展现对生命真谛的理解……但,‘盟约’的重担,远超汝之想象……”
“欲得‘碑文’之力,需直面‘盟约’之重……汝,可愿承受?”
伴随着这道意念,规则之树的树干上,光芒凝聚,逐渐浮现出三个清晰的光晕漩涡。每一个漩涡中,都传递出截然不同,却都沉重无比的情感与信息碎片。
第一个漩涡,呈现暗红色,其中是无数文明在“寂灭本源”的威胁下,发出最后的、绝望而不甘的咆哮与战吼,是亿万生灵在毁灭瞬间的恐惧与悲鸣。(牺牲之重)
第二个漩涡,呈现纯净的白色,其中是那些最强大的上古文明,毅然决然地剥离自身文明根基、燃烧种族未来,将一切希望与力量注入“万古樊篱”时的决绝与痛苦,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壮烈。(守护之诺)
第三个漩涡,呈现深邃的蓝色,其中是盟约缔结者们,对后世可能出现的背叛、遗忘、乃至如同“织网者”般扭曲盟约初衷的深深忧虑与警示,是那份跨越时空的责任与托付。(传承之责)
三种重量,分别代表着过去、现在与未来,代表着牺牲、守护与传承。任何一项,都足以压垮一个普通文明的精神。
这就是“盟约之重”的试炼?并非力量或知识的考核,而是直接承受这份源自上古的、沉重到极致的情感与责任!
“这……这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的冲击!”曦光的声音带着震惊,“强行承受,可能会导致意识被同化,或者因无法承受那份绝望与沉重而自我崩溃!”
青霖长老等人脸色也无比凝重,他们之前尝试沟通,仅仅是感受到一丝余波,就已心神震荡,难以深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陆凡。
陆凡看着那三个光晕漩涡,感受着其中传来的,足以让星河失色的悲壮、决绝与责任。他没有退缩,反而缓缓上前一步。
他想起了在“寂灭碑文”中看到的,那些前赴后继冲向黑暗的文明舰队;想起了孤独守望直至消散的卡米拉;想起了怀中“源初之种”记录的,被“织网者”格式化星域的悲鸣;更想起了身后维生舱中,为他而陷入沉寂的冷月璃。
他所做的一切,他所追寻的一切,不正是为了承载这份重量,为了不让那些牺牲白费,为了守护那些尚且存在的生命与可能性吗?
“我愿承受。”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主动放开自己的心神,将自身的意识,毫无保留地迎向了那三个代表着“盟约之重”的光晕漩涡!
轰!!!
仿佛整个宇宙的历史与重量,瞬间压在了他一个人的灵魂之上!
无穷无尽的绝望嘶吼在他耳边炸响,亿万生灵湮灭时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文明自我牺牲时的壮烈与痛苦如同烈焰焚心;那份跨越万古的担忧与责任,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套上了他的脖颈……
陆凡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七窍甚至开始渗出细微的血丝。他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负面情感海洋中沉浮,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吞噬、同化,成为那悲壮史诗中又一个无声的注脚。
“陆凡!”赵明宇惊呼,想要上前,却被青霖长老拦住。
“这是他的试炼,我们无法干涉。”青霖长老的声音沉重,带着深深的担忧。
然而,就在陆凡的意识即将被那无尽的“重”压垮的瞬间,他眉心的“根源之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股温暖、坚定、源自生命最初本源的“生”之力量,如同定海神针般,牢牢护住了他意识的最后一点清明!
不仅仅是“根源之芽”,他怀中的“源初之种”也变得滚烫,传递出对那些牺牲文明的深切哀悼,以及对“创造”被无情抹除的愤怒!这股愤怒与哀伤,并未加重负担,反而让他与那些牺牲者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他们牺牲,不正是为了守护“生”与“创造”的权利吗?
还有他自身的【混沌道印】,在经历了林海岔路的融合后,其包容性达到了新的高度。它不再仅仅是包容能量与规则,更开始尝试去包容这极致的“情感”与“责任”!混沌,亦可包容一切喜怒哀乐,一切宏大与微渺!
牺牲之重,我愿铭记,而非沉沦。
守护之诺,我愿继承,而非背负。
传承之责,我愿担当,而非恐惧。
一道明悟,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在陆凡近乎崩溃的意识中亮起。
他不再是被动地“承受”这份重量,而是主动地“理解”、“接纳”并将其转化为自身前行的动力与责任!
他颤抖的身体渐渐平稳,惨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丝血色,那渗出的血丝也被生命能量悄然修复。他的眼神,在经历了无尽的悲壮与沉重的洗礼后,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坚定,仿佛承载了星辰生灭,却又依旧清澈如初。
他缓缓地,朝着那株规则之树,朝着那三个光晕漩涡,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
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规则之树沉默了。
片刻之后,整株树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恢弘光芒!那三个光晕漩涡缓缓融入树干,所有的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悦耳的、仿佛万灵合唱的天籁之音!
一道凝练的、蕴含着无尽生命奥秘与修复之力的纯白信息流,如同母亲的拥抱,温柔地注入陆凡的眉心,与“根源之芽”彻底融合。
“善……盟约……认可……”
“承载者……‘生命碑文’……予汝……”
“修复‘樊篱’……守护‘生机’……”
古老的意志,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认可与托付。
试炼,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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