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修炼那套被二郎称为“冰壁炼体术”的古怪导引术，两人的体力与精神都恢复了不少。周小娟脚踝伤势大好，已能自如行走，丹田内那簇赤炎内力虽仍微弱，却让她苍白的面容多了几分血色，眸中也重新有了锐利的神采。潘二郎则感觉体内那丝气息愈发凝实流转，对身体的掌控力也精细了许多，连日饥饿带来的虚弱感被一种内在的充盈感稍稍抵消。
生存问题暂时解决，出路便成了首要目标。那条被二郎拓宽的、通往地下暗河的缝隙，成了唯一的探索方向。
这日，二郎决定再次深入探查。“我再去下面看看，或许能有别的发现。你伤势刚好，留在上面。”他对小娟说。经过这些时日的共处，两人间的对话虽仍不热络，却少了最初的剑拔弩张，多了几分基于现实的平静。
小娟看了看那幽深、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缝隙，皱了皱眉。她不是柔弱女子，被困在此处已是憋闷，更不习惯全然依赖他人。“我与你同去。多个人，多份照应。”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更重要的是，她体内恢复的那丝内力，让她重新有了一些底气。
二郎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劝阻无用，便点了点头：“好，跟紧我，千万小心。”
他率先侧身钻入缝隙。缝隙初时狭窄，需费力挤过，但深入数丈后，空间竟豁然开朗，形成一个更大的、布满钟乳石和冰挂的天然溶洞。暗河在洞底蜿蜒流淌，水声潺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泥土气息。溶洞顶部有许多裂缝，透下些许天光，虽不明亮，却足以视物。
小娟紧随其后钻出，打量着这个地下空间。洞壁不再是纯粹的冰层，而是岩石与冻土混合，许多地方覆盖着滑腻的苔藓。她注意到，一侧洞壁上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似乎是几条狭窄的、不知通往何处的甬道入口。
“看来这里并非完全天然形成。”小娟低声道，语气凝重，“小心些，可能有机关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江湖经验让她本能地警惕。
二郎也察觉到了异常。他运起那点内力，凝神感知，【大自在心经】带来的敏锐直觉让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仿佛黑暗中有无形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他目光扫过洞顶那些犬牙交错的冰挂和摇摇欲坠的岩石。
“我们别分散，先去那边看看。”二郎指着一条看似最平整的甬道口。那里似乎有微弱的气流涌出，或许通向外界。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向那甬道口走去。就在小娟即将踏入甬道口的阴影时，二郎心中警兆骤生！他猛地上前一步，想将小娟拉回身后：“小心！”
几乎在二郎出声的同时，异变陡生！
他们头顶上方，一块因年代久远、被水汽侵蚀而早已松动的巨大岩石，连同附着其上的厚重冰层，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随即轰然断裂，朝着正下方的小娟猛砸下来！岩石庞大，速度极快，覆盖范围极广，根本避无可避！
“躲开！”二郎嘶吼一声，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小娟向侧面推开！
小娟被一股大力推得踉跄扑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巨石的中心落点。但她身形未稳，几块随之崩落的、棱角尖锐的碎冰，如同利箭般射向她！
眼看碎冰就要砸中小娟后脑，刚刚推开小娟、重心已失的二郎，根本来不及多想，完全是本能反应，合身扑上，将小娟死死护在自己身下！
“砰！咔嚓！”
沉重的闷响和令人心悸的骨裂声同时响起！
一块拳头大小、边缘锋利的坚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了二郎的后脑勺上！剧痛瞬间席卷了他的所有意识，眼前一黑，鲜血顿时从发间涌出，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脖颈流下。他闷哼一声，身体软软地压在了小娟身上，失去了知觉。
“潘二郎！”小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感觉到压在自己背上的身体瞬间僵硬，然后软倒，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颈窝。她奋力从二郎身下挣脱，翻身坐起，看到的景象让她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二郎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后脑处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正汩汩涌出，迅速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团刺目的红。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不！你不能死！”小娟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一刻，什么仇恨，什么恩怨，全都灰飞烟灭！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救他！不能让他死！
她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内衫相对干净的布料，想要为他包扎止血。手指触碰到他后脑的伤口，那温热的血和生命的脆弱，让她浑身颤抖。
就在她的手指按压住伤口，试图止住那不断涌出的鲜血时，异变再生！
昏迷中的二郎，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他并非因为外伤的疼痛，而是因为那记重击，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他混沌的记忆之海深处！
破碎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和强度，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白水城，喧嚣的市集，年糕铺飘出的香甜热气……
周梅梅那张温婉动人的脸，对他露出羞涩而深情的笑容……两人在月下互诉衷肠，指尖相触的悸动……
燕十三表面爽朗、眼底却藏着一丝阴郁的笑容，与他称兄道弟的把酒言欢……
柳陆青淫邪的嘴脸，当街行凶的暴虐，周父倒下的身影……
燕枭雄率军而来，那居高临下、充满野心与冷酷的眼神……
周梅梅临死前，看着他，那充满担忧、不舍与无尽爱意的最后一眼……以及，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潘安！
玄机子神秘莫测的点拨……灵儿天真烂漫的笑脸……青黛咿呀学语的可爱模样……
还有……修罗剑的冰冷触感！混元先天一炁功的玄奥经文！
三百年前的秘辛！四大将军府！贤王血脉！天外天！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责任与仇恨，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刺入他的灵魂，将他从“阿忘”这个虚幻的躯壳中彻底剥离、重塑！
“啊——！！！”
一声凄厉至极、饱含着无尽痛苦、悔恨、愤怒与绝望的嘶吼，从二郎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这声音不似人声，仿佛濒死野兽的哀鸣，在这地下溶洞中疯狂回荡，震得洞顶冰屑簌簌落下！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质朴、迷茫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血丝，眼神锐利如刀，深邃如渊，里面翻滚着惊涛骇浪！不再是“阿忘”，而是完整的、承载了所有痛苦记忆的——潘二郎！
他一把抓住正在为他止血的、周小娟的手腕，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死死地盯着她，目光如同实质，仿佛要将她看穿，声音嘶哑、颤抖，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确认：
“小……娟……？”
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周小娟的耳边。
她看着这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听着这声包含了太多复杂情感的呼唤，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他……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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