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三天的罡风烈得像要扒人皮,裹挟着山巅的寒与细碎冰晶,打在脸上针扎似的疼。
陆云许的玄色衣袍被扯得猎猎作响,衣角绷得笔直,布料贴在后背上,凉意顺着脊椎往下钻,冻得人胸腔发紧。
他踏着青金石官道走,鞋底碾过符文时,能感觉到细碎的灵力震颤从脚心传来——
这些被罡风磨得发亮的符文泛着淡金,却暖不透他心头突然沉下来的阴霾。
两侧山峦如擎天柱般立着,腰间绕的云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神灯幽蓝的光在云里忽明忽暗,倒把那份沉重衬得愈发清晰。
思绪没拦住,飘回了楚国,那个叫杨峰瑞的少年身影,突然就撞进了眼前的罡风里。
那时的杨峰瑞还是团活火,十五六岁的年纪,下巴上刚冒绒毛,眉眼间的稚气藏不住,眼里却只装着天道宫包装出的“蹴鞠仙师”。
他的行囊鼓囊囊的,全是泛黄的画轴——
边缘被手指磨得发毛,墨迹都晕开了些,上面的“仙师”穿锦衣踩云靴,姿态张扬得可笑。
画轴最上面那卷,边角用麻线缝过,显然是翻看得最多的。
他腰间挂着枚桃木小牌,朱砂歪歪扭扭写着“仙师弟子”,牌绳被汗浸得发亮,贴在少年晒得黝黑的皮肤上,透着股热乎气。
“这位兄弟你不懂!仙师的蹴鞠术能引动灵气,那是真仙法!”
他说这话时,激动得唾沫星子飞,攥着画轴的手指关节发白。
“等我练会了,就去当他的亲传弟子!”
自己提醒“仙师”行径诡异,他就梗着脖子反驳,脸红得像晒透的柿子,把那些话全当嫉妒,眼里的光比太阳还烈,鲜活得能烫到人。
陆云许劝过,拍着他的肩说“别被表象迷了眼”,可少年只甩开他的手,眼里的光都冷了几分。
后来杨峰瑞发现了真相,却难以接受真相,甚至觉得只要杀了陆云许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甚至为了杀陆云许动用禁术用生命换修为,他失败了。
再后来,杨峰瑞成了傀儡,浑身缠满半透明的傀儡丝,丝线泛着黑气,像蛛网似的勒进皮肉,青紫的痕迹里偶尔渗出血丝,干在皮肤上像暗红的痂。
他的颈骨像是生了锈,转头时“咔哒”响,往日亮得像星星的眼睛,只剩一片死寂,连眨眼都慢半拍,眼皮蹭过眼球时,僵硬得像在刮石头。
陆云许还记得他偷袭时的模样——
动作直挺挺的,没有招式章法,只凭着傀儡丝的操控往前冲,剑刺过来时,连眼神都不会眨一下。
他当然没成功。
正义从不会输,可赢的时候,陆云许握着剑的手,却比斩了十只妖魔还沉。
杨峰瑞的躯体消散时,一缕残魂从黑气里挣了出来,淡得像要化在风里,却还留着最后一点灵智。
他的魂体发着抖,眉头皱成个疙瘩,嘴唇无意识地翕动,声音轻得像烟:
“赵仙师……为什么……我明明……那么信你……”
那声音里全是孩童似的困惑,还有点藏不住的委屈,像被抢走糖的孩子。
他到死都没明白,自己拼了命追捧的“仙师”,为什么把他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那些承诺的“仙途”,怎么就成了一条埋人的绝路。
残魂消散前,眼里闪过一丝清明,像是想起了什么,可那点光,转瞬就灭了。
陆云许收剑时,指节泛白。
他望着残魂消失的地方,眼底翻涌着复杂——
惋惜那束过早熄灭的少年火,悲悯他到死都蒙在鼓里,更有股压不住的愤懑,像烧红的铁,硌得心口发疼。
杨峰瑞这样的人,不过是天道宫棋盘上最贱的子,揣着纯粹的痴念,被当作消耗品,连死都带着懵懂的执念,连真相的边都没摸到。
罡风卷着冰晶砸过来,把回忆撕得粉碎。
陆云许猛地回神,抬手抹了把眼角——
不知是被风吹红的,还是别的什么,指尖沾到点湿凉。
掌心的沙灵剑被握得发烫,剑身上的星砂像是感了他的情绪,微微闪着光,暖得像少年当年挂在腰间的桃木牌。
他抬头望向前方,天道宫隐在浓云后,威压像块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
上三天的阴谋比下三天缠人百倍,天道宫最狠的不是傀儡术,是操控人心——
用痴念做饵,把鲜活的人变成扯线的木偶。
他必须更快变强,更早掀翻天道宫,不能再让第二个杨峰瑞,在茫然里走向毁灭。
陆云深吸一口气,把翻涌的情绪压进心底,脚步迈得更快了。
青金石上的符文在他脚下一闪而过,微光映着他的影子,在苍茫天地间挺得笔直。
罡风依旧凛冽,可他的背影里,只剩一往无前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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