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深秋,长安城内却无半分萧瑟之气。东西两市人声鼎沸,来自天竺的香料、波斯的宝石、南洋的犀角象牙,乃至南方大岛上新发现的奇异兽皮、矿石样本,充斥于市,琳琅满目。一种前所未有的开放与活力,仿佛浸润了这座千年帝都的每一块砖石,随着贯通东西的海上动脉,将蓬勃的生机泵向帝国的四肢百骸。
政事堂旁,新挂牌不久的“海政司”衙署内,气氛庄重而热烈。
杜丰一身紫袍玉带,坐于主位,虽年近四旬,鬓角已偶见霜色,但目光愈发深邃沉静,顾盼之间,自有股执掌乾坤、洞悉未来的威严与气度。下首坐着海政司主要官员、将作监大匠、水师讲武堂教官,以及“兴业社”的核心成员。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大唐海疆万里图》,其上不仅清晰地勾勒出从登州到南海的漫长海岸线,更将三年来努力开拓的“链岛”脉络——从星屿(新加坡)的“镇南港”,到通往天竺航线上新近建立的数个补给据点,直至锡兰山(斯里兰卡)的商站——如珍珠般串联起来。而在那浩瀚的南溟之上,一片轮廓模糊的巨岛被标注为“南溟大岛”(澳洲),其东北角,“望海堡”三字赫然在目。
“诸公,”杜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自镇南港立下第一根界桩,至今三载。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商民协力,我大唐‘链岛之策’,已初见雏形!”
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那条蜿蜒的“珍珠链”上,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唯有他自己深知,从提出这超越时代的宏图,到如今初见规模,其间耗费了多少心血,又承载了他多少来自未来的野望。
“据最新统计,”负责具体事务的海政司郎中起身禀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经由镇南港及锡兰山商站流转的东西货殖,岁入已超过千万贯!市舶司关税连年翻番,去岁已达三百五十万贯,占国库岁入一成有余!南洋诸国,上至室利佛逝、阇婆,下至零星岛酋,无不遣使朝贡,请求册封,愿为我大唐海疆藩屏。”
堂内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和自豪的议论声。数字是最有力的语言,曾经对投入巨资开拓海洋抱有疑虑的声音,在这真金白银的收益面前,早已烟消云散。
杜丰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眼前的成果,投向了更遥远的地方。“海事之利,已毋庸置疑。然,链岛初成,仅是万里远航第一步。今日召诸位前来,便是要议定我大唐海事,下一步该往何处去。”
他站起身,走到巨图之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而至。
“其一,南洋。”他的手指重重点在星屿周边,“镇南港已成雄镇,然南洋水域广阔,岛屿星罗,需进一步巩固。水师需增加巡航频次,肃清残余海盗,确保商路绝对安全。同时,鼓励民间商社,依托港口,向内陆及周边岛屿探索贸易,将大唐之威与大唐之利,深深扎根于此。”
“其二,西洋。”他的手指向西移动,划过锡兰山,直指天竺沿岸,更遥指波斯湾方向。“锡兰山商站需扩建,使其真正成为西洋贸易之心脏。冯朝恩将军的主力舰队,当以此为基础,向西、向北,展示我大唐水师旌旗。天竺诸国,情势复杂,大食商人势力盘根错节,需以商促稳,以武慑奸。此外,”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波斯萨曼王朝的使者已秘密抵达,其所请之事,关乎西方格局,我朝不可不察。西进,乃必然之势。”
“其三,东探。”他的手指最终落回那片广袤的“南溟大岛”。“望海堡立足已稳,然此大陆之广,远超想象。沈光将军回报,其地多有中原未见之动植物,土地肥沃,海岸线曲折,良港颇多。此非仅一补给之地,实乃上天赐予我大唐之未来基业!探索、绘图、建立更多据点,摸清其资源禀赋,乃长远大计。”
杜丰环视众人,目光灼灼:“此三项,可称为我大唐‘双洋战略’——巩固南洋,西进西洋,东拓南溟。自此,大唐水师,当为双洋之水师;大唐商船,当航遍双洋之海域!”
“双洋战略……”众人咀嚼着这四个字,只觉胸中豪情激荡,眼前仿佛出现了千帆竞发,同时驶向西方碧波与南方未知大陆的壮阔景象。
“为实现此战略,”杜丰坐回位置,语气转为务实,“需有三大支撑。”
“一为舰船。将作监与明州、登州船厂,需全力建造新一代‘镇远’级战舰与‘乘风’级远洋商船。‘镇远’级需更大、更坚、更快,载员更多,适航性更强,以为舰队中坚。‘乘风’级则需优化舱室,提升载货量与续航力。”
负责舰船建造的老工匠激动地胡须微颤:“回尚父,新舰图纸已在完善,吸取了远航经验,船首更尖,船底更圆,多桅软帆布局亦做了调整,必不辱命!”
“二为人才。”杜丰看向水师讲武堂的代表,“水师讲武堂需扩大规模,增设天文、海图绘制、舰船管理、海外交涉等科目。不仅要培养能征善战的将领,更要培养懂得经营海疆、管理港埠、与异邦打交道的全能之才。未来,我大唐的封疆大吏,未必只在陆上,亦可在海外!”
“三为知识。”杜丰最后将目光投向一位身着儒袍,却目光精悍的中年人,“陈博士,此事需你‘格物院’担当大任。”
这位陈博士,乃是杜丰奏请设立的“格物院”首任院正,专门负责系统整理、研究各方汇聚而来的新奇物产与知识。他闻言立刻起身,肃然道:“请尚父示下。”
“远洋探索,带回的不仅是财富,更有无价之识。”杜丰缓缓道,“南溟大岛的袋鼠、鸭鹋,其生理习性为何独特?那些奇特的树木(桉树),何以能在那干旱之地蓬勃生长?各地矿产如何鉴别、利用?海流、季风规律如何总结提升,以利航行?乃至异邦之语言、风俗、制度,皆需分门别类,记录研究,编纂成书。格物院,便是要格物致知,将这天下的奥秘,一一道破,使我大唐不仅武备强盛,商路通达,更要学识冠绝寰宇!”
陈博士听得心潮澎湃,他本是不得志的经学博士,因对杂学颇有兴趣而被杜丰发掘。如今得掌这前所未有的格物院,只觉得找到了毕生追求的舞台。“下官明白!格物院已着手建立标本库、档案馆,并聘请各方专才。定将尚父带回的‘知识宝藏’,梳理明晰,刊行天下,以开民智,以利国家!”
会议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各项议题逐一讨论,分工明确。当众人领命而去,衙署内只剩下杜丰与数名心腹时,窗外已是夕阳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巨幅海图上,将那蜿蜒的“珍珠链”和浩瀚的“双洋”染得一片辉煌。
凌素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杜丰身侧,为他换上一杯新茶。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劲装,容颜清冷,但看向杜丰时,眼神中却有着难以化开的温柔与敬佩。三年过去,她执掌的“察事司”触角已随着舰队和商船延伸至四方,成为杜丰掌控全局最敏锐的眼睛和最锋利的匕首。
“双洋战略……丰郎,你的目光,总是比世人快上十年,百年。”她轻声感叹。只有在私下,她才会用这般亲昵的称呼。
杜丰接过茶盏,指尖轻轻拂过她的手背,带来一丝暖意。他望着地图,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波澜壮阔的未来。“时不我待啊,素雪。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远比人们想象的要大,也要危险。唯有不断向前,掌握主动,方能让我华夏文明,永立于浪潮之巅,而非……”他话语微顿,将某些来自未来的隐忧压下,“而非重蹈覆辙。”
他饮了口茶,转而问道:“波斯使者那边,察事司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凌素雪神色一正:“使者所言基本属实。大食阿拔斯王朝内乱虽暂平,但对波斯的压迫日甚。萨曼王朝确实有意借我大唐之力抗衡。不过,其国内亦非铁板一块,与大食其他势力亦有勾连。此事,须谨慎处置。”
杜丰点头:“意料之中。国与国之间,唯有利益永恒。派遣使团回访,势在必行。不仅要看,更要学,要结交,要分化。西方世界,并非铁板一块,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这时,一名侍卫在门外禀报:“启禀尚父,格物院陈博士去而复返,说是有紧急发现,需当面禀报。”
杜丰与凌素雪对视一眼,皆有些意外。“宣。”
陈博士去而复返,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之色,手中捧着一个锦盒。“尚父!下官方才回到格物院,正好收到望海堡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最新一批标本和矿样。其中此物,下官与几位同僚初步验看,觉得非同小可!”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里面并非什么耀眼的宝石,而是一块黑黢黢、看似毫不起眼的石块,以及几块黄澄澄、如同沙粒般的东西。
“此石,”陈博士拿起那块黑色石头,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燃烧后火力极旺,远超木炭,且烟尘较少。而这几粒金沙,”他又指向那些黄色颗粒,“经烈火灼烧,形态不变,质地柔软,极易锻造……疑似,疑似是天然金砂!且据沈光将军信中所言,发现此金砂之河流沿岸,迹象颇多!”
杜丰的瞳孔微微一缩。煤矿和黄金!虽然他已从历史知识中知道澳洲资源丰富,但当这一切真的被证实,并以如此直接的方式呈现在眼前时,所带来的冲击依然是巨大的。尤其是那天然金砂,这意味着极易开采的富金矿!
凌素雪也面露惊容。黄金,无论在任何时代,都是硬通货,是财富与权力的象征。
“消息封锁了吗?”杜丰立刻问道,语气严肃。
“尚未扩散,仅限下官与两名绝对可靠的博士知晓。”陈博士连忙道。
“很好。”杜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此事列为最高机密。金砂之事,暂不对外宣扬。煤矿样本,加大研究力度,重点测试其燃烧效率和适用领域。”
“下官明白!”
陈博士退下后,杜丰久久凝视着锦盒中的煤矿和金砂。凌素雪轻声道:“看来,南溟大岛,不仅是未来的粮仓牧场,更是座巨大的宝库。”
“是啊,”杜丰缓缓合上锦盒,指尖在盒盖上轻轻敲击,“宝库已然打开。接下来,就看我们有没有能力,有没有魄力,将这些宝藏,转化为帝国前进的真正动力了。”
他走到窗边,望向西方最后一丝晚霞没入地平线,长安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繁星落地。
“双洋战略的宏图已经铺开,而格物院带来的惊喜,或许将是推动这幅宏图加速实现的……最强助力。”杜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一个属于海洋、属于蒸汽、属于黄金与大炮的时代,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我们奔来。”
“大唐,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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