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窥探与铁砧
泽部落侦察兵的出现，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部落初尝炼铁成功的喜悦。营地气氛骤然收紧，从充满希望的奋进状态切换至临战的肃杀。
了望塔上增加了人手，锐利的目光日夜扫视着东南方向的林地与河流。獠亲自带着一队精锐的战士，包括几名黑石部落熟悉山林潜行的猎手，追着那些侦察兵留下的痕迹反向摸了出去。阳歌的命令很明确：驱离为主，若有机会，务必抓一两个活口回来，泽部落的详细情报是目前最紧缺的。
工坊区的炉火暂时熄灭了，浓烟散去，工匠们忙着用树枝和兽皮掩盖炉窑的痕迹，将珍贵的铁矿石和那一小块生铁锭转移到隐蔽处保存。但研究的步伐并未停止。阳歌将工坊组的核心成员召集到他的窝棚里，围着那块珍贵的铁锭，继续进行“头脑风暴”。
“太脆，杂质太多。”阳歌用青铜小锤轻轻敲击铁锭边缘，便有细小的碎屑剥落，“直接做成武器，恐怕容易崩裂。”
“需要…捶打？”那位制作撼山弩的老工匠，名叫“坚手”，试探着问。他有着一双与年龄不符、布满老茧却异常灵巧的手，“就像打制铜器，反复烧红，捶打，能让它更韧。”
“没错！”阳歌赞许地点头，“我们需要一个更坚固的砧板，更重的锤子。而且，光捶打可能还不够…”他努力回忆着“锻打”和“渗碳”这些模糊的概念，“或许…在它烧红的时候，用某些东西包裹住它捶打？或者反复加热、捶打、再加热…”
理论是模糊的，实践则需要无数次尝试。他们现在缺少的就是时间和安全的环境。
另一边，獠的追踪小队无功而返。泽部落的侦察兵极其警惕，行动迅捷，稍一接触便立即后撤，毫不恋战，显然只是前来窥探虚实。
“他们看得非常仔细，尤其是对着我们的围墙和新垒起来的工坊区地基。”獠汇报时脸色凝重，“而且，他们撤退的路线直接通往河道，那里有他们的独木舟接应。我们追到河边，只能看着他们离开。”
“他们在评估。”阳歌沉声道，“评估我们的防御弱点，评估我们最近在做什么。”工坊区连日不散的浓烟，显然引起了泽部落的注意。他们或许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但任何异常都足以引起这个强大对手的警惕。
“我们不能坐等他们评估完毕。”阳歌站起身，走到简陋的沙盘前（这是他用沙土和石子堆砌的周边地形示意），“他们来看我们，我们也要去看他们。尤其是…如石上次提到的，河对岸那片冒黄烟的地方。”
他目光转向如石：“如石，还能找到那个地方吗？我们需要知道泽部落在那里做什么。”
如石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次我亲自去。”阳歌决定。炼铁取得初步突破，但后续需要更安全的环境和更多的资源，他必须尽快摸清泽部落的虚实和那可能存在的矿藏。
“太危险了！”岩灵立刻反对，她的腿伤好了大半，但脸上忧色更重，“你是首领，不能轻易涉险。”
“正因为我是首领，才必须亲自去看。”阳歌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有些判断，必须亲眼所见。獠留守营地，加强防御。岩灵，你带队跟我去。”
他选择岩灵，不仅因为她能力出众，更因为两人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能最大程度保证行动效率。岩灵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只能握紧骨矛：“好。”
这次行动人数更少，算上阳歌、岩灵和如石，只带了另外五名最精锐且擅长潜伏的战士。他们携带了足够的肉干和清水，以及应对危险的武器——包括阳歌的青铜剑和岩灵的复合弓。
趁着夜色，小队悄然渡河。河水冰冷刺骨，但成功地避开了可能存在的眼线。对岸的地形更为复杂，沼泽和密林交错。
如石再次展现出他惊人的追踪和寻路能力。他并非沿着直线前进，而是依靠记忆和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臭鸡蛋味（硫磺味）指引方向，巧妙地避开松软的沼泽地和难以通行的灌木丛。
经过一天一夜小心翼翼的行进，那股怪味越来越浓重。第二天下午，他们爬上一片长满扭曲怪树的丘陵，趴在山脊的岩石后向下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山下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显然经过了人为清理。谷地中，并非简单的矿坑，而是一个规模远超阳歌部落工坊区的……生产基地！
靠近山壁的一侧，有几个巨大的、冒着浓烟的窑炉，炉火熊熊，远看去比阳歌他们改造后的炼炉还要庞大。许多瘦小的身影（似乎是奴隶）正忙碌地搬运着矿石和燃料。而那些燃料，赫然正是黑黢黢的“黑石”！
更让人心惊的是，在空地中央，数十名工匠正在组装一件巨大的战争机械——那是一件更加庞大、结构更复杂的投石机！木制的抛竿粗壮无比，底座的轮轴结构也更为精巧。旁边，还堆放着已经打磨好的巨大石弹和一批造型奇特、带有倒钩的巨型弩箭。
而在生产基地外围，有着明显的泽部落军队驻守。整齐的营帐，巡逻的士兵，戒备森严。
“他们…他们也在用黑石…”一名战士压低声音，难以置信。 “看那投石机…比我们的撼山弩…大太多了…”另一人声音带着恐惧。
阳歌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一直以为自己的部落在技术上是领先的，尤其是掌握了青铜冶炼和黑石利用后。但眼前的一切告诉他，泽部落的工艺水平和组织能力，远比他想象的更强大、更系统化。他们不仅也在利用黑石，而且规模更大，应用更成熟，甚至已经能制造出如此恐怖的攻城器械。
那冒黄烟的窑炉，显然是在冶炼或者加工着什么，很可能与他们的武器或护甲有关。
就在这时，一队押送奴隶的队伍从山坡下经过。监工的泽部落士兵大声呵斥着，皮鞭抽打在动作稍慢的奴隶身上。阳歌的目光猛地一凝——他看到那些奴隶中，有几个身上有着熟悉的鱼牙纹身！
是鱼牙部落的俘虏！他们果然被泽部落奴役了。
突然，如石猛地碰了碰阳歌，指向基地另一侧的一个角落。那里堆放着大量灰白色的、蜂窝状的石头，几个工匠正将这些石头砸碎，投入一个较小的窑炉中。
“那种石头…烧起来…味道更臭…”如石极低声地说。
阳歌仔细看去，心中又是一动。那似乎是…石灰石？他们烧石灰做什么？用于建筑？还是…另有用途？
情报远超预期，带来的却是巨大的压力。
他们悄无声息地退下山脊，每个人的心情都无比沉重。
返程的路上下起了小雨，道路变得更加泥泞难行。在一处隐蔽的岩洞中暂时避雨时，气氛压抑得可怕。泽部落展现出的实力，像一座大山压在每个人心头。
岩灵坐在洞口，望着外面的雨幕，忽然低声对身边的阳歌说：“他们很强。”
“嗯。”阳歌擦拭着青铜剑上的水珠，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不定。
“但我们有了铁。”岩灵转过头，看着他，目光清澈而坚定，“虽然还很少，很丑，但它能砍坏铜剑。”
阳歌擦拭的动作顿住了。他看向岩灵，看向她眼中那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一种近乎原始的坚韧。是啊，泽部落固然强大，但他们还在使用青铜武器和护甲。而自己手中，已经握有了下一代金属的种子。
“没错。”阳歌深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仿佛将那份沉重压入心底，重新燃起斗志，“他们有大投石机，我们有未来的铁。比赛才刚刚开始。”
雨渐渐小了。阳歌站起身。
“走吧，回去。我们有太多事要做了。” “首先，得给我们那丑疙瘩，找个像样的铁砧。”
（第六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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