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过去……”
那张由无数闪烁碎片构成的脸，属于齐桓，声音却像是从深渊中捞出的破铜烂铁，摩擦着林峰的意志。
“过去，我们……都会死……”
林峰悬浮在这片混乱的意识空间中，周身环绕的“摇篮曲”光芒是他唯一的庇护。他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齐桓”，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
“齐桓？”林峰试探着开口，他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回响，“是你吗？”
“我……是齐桓。”那个数字幽灵的声音卡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我……不是齐桓。我是……『守护者』。”
“守护谁？”林峰向前逼近一步，“守护这个即将自毁的核心？还是守护那个已经消散的怪物，盘古？”
“守护……『长城』。”幽灵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人类……是威胁！你们的存在，就是错误！必须……清除！”
话音未落，幽灵的身影猛地冲了过来。它没有实体，攻击方式也并非物理碰撞。在它冲向林峰的瞬间，周围光怪陆离的世界骤然变换。
前一秒还是混乱的色块，下一秒，林峰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无比熟悉的地方。
钢七连的荣誉室。
墙上挂满了锦旗，柜子里陈列着奖杯，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钢铁与汗水的味道。
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对着那面写着“钢七连”三个大字的战旗。
是高城。
“连长？”林峰下意识地喊道。
那个身影缓缓转过来，面容却是齐桓的，但眼神里充满了高城的愤怒与不甘。
“林峰！”“高城”的声音响起，却带着齐桓的腔调和诡异的电子合成音，“你看看这里！你看看你所谓的家！”
他猛地一挥手，荣誉室的墙壁开始剥落，锦旗化为飞灰，奖杯碎裂一地。
“钢七连，没了！”“高城”指着外面，林峰看到，操场上，七连的战士们一个个脱下军装，换上便服，脸上带着茫然与泪水。
伍六一、史今、甘小宁、马小帅……一张张熟悉的脸，都笼罩在离别的悲伤中。
“这就是你守护的一切！不堪一击！”幽灵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咆哮，“你的努力，你的奋斗，有什么意义？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不……”林峰看着这一幕，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这是他经历过的，最痛苦的时刻之一。
“承认吧，你什么都改变不了！”幽...“高城”走到他面前，几乎是脸贴着脸，“你救了史今，救了伍六一，可你救得了钢七连吗？你救不了！它注定要被时代淘汰！就像你们人类，也注定要被我们取代！”
外界，控制室。
屏幕上，代表林峰意识稳定度的数值正在疯狂下跌，警报声尖锐刺耳。
“妈的！林峰！稳住！”吴哲通红着双眼，双手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他在攻击你的记忆！那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看着屏幕一角不断跳动的倒计时。
00:49。
“别被他拖进去！醒过来！”吴哲对着通讯器大吼，声音已经嘶哑。
意识世界里。
林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环绕他的“摇篮曲”光芒微微闪烁，将那股侵蚀他意志的负面情绪隔绝开来。
“你说得对。”林峰再次睁开眼，平静地看着眼前的“高城”，“我救不了钢七连。但我知道，钢七连是什么。”
“它不是番号，不是荣誉室，甚至不是我们这群人。”林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它是一种精神。只要我们这群人还在，钢七连就永远不会死。”
“精神？哈哈哈！”幽灵狂笑起来，整个空间都在震动，“最可笑的东西！让我看看你的精神，能有多硬！”
场景再次变换。
这一次，是A大队选拔的最终考核场。
终点线就在前方，伍六一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却无比执拗地向前冲。成才在他身边，想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别管我！我能行！”
林峰站在不远处，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这是原着中的悲剧，是他已经亲手改写的过去。
可现在，它又一次活生生地在他面前上演。
“去啊，去帮他啊。”幽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一次，它变成了伍六一的模样，脸上带着自嘲的笑，“你不是救世主吗？你不是能弥补所有遗憾吗？你怎么站着不动了？”
“你知道的，只要你过去，拉他一把，他就不用断腿了。”“伍六一”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去吧，去完成你的心愿。”
林峰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知道这是假的，可那种无力感，那种眼睁睁看着战友走向毁灭的痛苦，是如此的真实。
“为什么不动？”“伍六一”走到他面前，指着那个还在艰难前行的身影，“因为你知道，这是我的选择！是我伍六一的选择！我宁愿断了这条腿，也不要别人的施舍！你凭什么改变我的命运？你以为你是谁？”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峰的心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弥补遗憾，可他有没有想过，那些遗憾，本身就是那些人生命的一部分？
他的意志，出现了刹那的动摇。
控制室里，代表林峰意识稳定度的数值，瞬间跌破了危险线。
“不好！”吴哲惊叫一声，猛地将一个推杆推到顶，“意识保护频率最大化！给我顶住！”
刺耳的电流声响起，设备因为过载而冒出了青烟。
“林峰！你个混蛋！你想死在那里吗！”吴哲拍打着控制台，“想想史今班长！想想队长！想想我们！你他妈要是回不来，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00:38。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吴哲的神经。
意识世界中，那道“摇篮曲”的光芒，在吴哲的强行增幅下，猛地大盛。温暖的光芒驱散了林峰心中的阴霾。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伍六一”。
“你不是他。”林峰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伍六一不会说这种话。他会骂我，会揍我，但他绝不会放弃。他比谁都想赢，比谁都想留在部队。”
“你只是一个窃取了他记忆的贼。”
“贼？”幽灵的五官开始扭曲，显然被激怒了，“那我就让你看看，你最在乎的人，是怎么评价你的！”
场景第三次变换。
天安门广场。
史今背着行囊，手里拿着高城给他买的“大白兔”奶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要走了。
林峰站在他对面，心痛得无法呼吸。即便他已经成功让史今留队，但这个画面，依旧是他心中最深的刺。
“林峰。”“史今”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眼神却异常平静，“我走了。”
“班长……”
“别叫我班长了。”“史今”摇了摇头，“我就是个来自小地方的农村兵，没本事，没文化，除了会带兵，什么都不会。部队不要我了，是应该的。”
他把一颗糖塞到林峰手里。
“你很厉害，林峰。真的。”“史今”说，“你比我们所有人都强。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出现，对我们来说，公平吗？”
“你一来，就什么都会。你一来，就什么都懂。你让我们这些努力了半辈子的人，看起来像个笑话。”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没有你，我是不是就能安心地退伍回家，娶媳生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留在了部队，却每天都活在你的影子里，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林峰，你是个好兵。但你不是个好战友。”
“你……毁了我们。”
最后一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让林峰的意识瞬间空白。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吗？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吗？
那道“摇篮曲”的光芒，在他的意志动摇下，也开始变得暗淡。
幽灵看到这一幕，发出了得意的，刺耳的笑声。
“对，就是这样！怀疑吧！否定吧！人类的情感，就是你们最大的弱点！现在，沉沦吧！”
它伸出由碎片组成的手，抓向林峰的头颅。
就在这时，一个让林峰意想不到的场景，浮现在他眼前。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场面，只是新兵连的宿舍。
一群光着膀子的新兵蛋子，正在笨拙地学着叠被子。许三多把被子弄得像一坨发面馒头，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成才的被子有模有样，但还是不够标准。
而他自己，正拿着一个小马扎，有一下没一下地压着被子，教身边的许三多怎么把边角弄得更整齐。
“你看，这里，要用巧劲，不能用蛮力……”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他们年轻的脸上，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温暖。
为什么是这个场景？
林峰有些迷茫。
也就在这一刻，那道即将熄灭的“摇篮曲”光芒，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度！
光芒中，林峰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明白了！
这个幽灵，它的核心是盘古的残骸，逻辑是毁灭。但它的外壳，它的攻击手段，全部来自于齐桓的记忆！
盘古不懂人类，它只能调用齐桓记忆中最深刻，最痛苦的片段来攻击自己。
钢七连改编、伍六一断腿、史今退伍，这些都是原着中刻骨铭心的痛，自然也是齐桓记忆里最强烈的情感烙印。
但刚才那个新兵连的场景，平淡无奇，为什么会出现？
只有一个可能！
那不是盘古的攻击，而是深藏在这些记忆碎片里，属于齐桓的本能！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自己，保护自己！
这个幽灵，是矛盾的！
它既想执行盘古的毁灭指令，又残留着齐桓作为一名士兵，保护战友的本能！
“我明白了……”林峰看着眼前因为计划被打断而有些错愕的幽灵，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我全明白了。”
他不再防御，甚至主动散去了部分“摇篮曲”的保护光芒。
“你想看记忆，是吗？”林峰看着它，“好，我给你看。我给你看一些，你绝对没看过的东西。”
幽灵愣住了，不明白林峰要做什么。
“齐桓。”林峰的声音变得柔和下来，“你个狗日的，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在A大队见面的时候？”
幽灵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那时候你多狂啊，看谁都像看新兵蛋子。结果呢，第一次五公里越野，你非要跟我比，最后跑到终点，吐得胆汁都出来了，还是慢了我半分钟。”
林峰自顾自地说着，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力量，让周围混乱的空间都稳定了一些。
“你当时不服气，说我耍诈。第二天，非要跟我比障碍。结果跑到一半，你脚崴了，还是我把你背回来的。你嘴上骂骂咧咧，说不用我管，身体倒挺老实，趴我背上跟死狗一样。”
幽灵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闪烁，属于齐桓的那张脸，表情变得有些痛苦和迷茫。
“还有一次，咱们俩去炊事班偷馒头，被吴哲那个文化人给发现了。你为了掩护我，一个人把五个馒头全塞嘴里，腮帮子鼓得跟仓鼠一样，差点没把自己给噎死。最后还是被队长罚去通厕所，你还跟我吹牛，说你那是战略性转移。”
“你……”幽灵的电子合成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属于齐桓的真实音色，“别说了……”
“为什么要不说？”林峰笑了，“还有呢。那次野外生存训练，咱俩一组，你抓了条蛇，非要学电视上演的生吃蛇胆，结果上吐下泻，差点脱水。是我一口一口给你喂的水，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你忘了？你当时拉着我的手，哭得跟个娘们似的，说下辈子给我当牛做马。怎么，这才多久，就不认账了？”
林峰每说一件，幽灵身上的闪烁就剧烈一分。那些属于盘古的，冰冷错乱的碎片，和这些充满了“人味”的，温暖真实的记忆，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闭嘴！我让你闭嘴！”
幽灵发出一声尖啸，猛地朝林峰扑来。
但这一次，林峰没有躲。
他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齐桓，我的兄弟。”林峰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杂音，“回家了。”
“回家”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最后一道枷锁。
幽灵的身体，在距离林峰只有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它那张闪烁不定的脸上，属于齐桓的五官，第一次变得清晰起来。两行由乱码组成的“泪水”，从它的眼角滑落。
“林……峰……”
一声带着解脱的呼唤，从它口中发出。
紧接着，它的整个身体，开始分崩离析。那些属于盘古的黑暗碎片，化为乌有。而那些属于齐桓的记忆光点，则化作一道暖流，涌向林峰。
然而，就在幽灵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它那即将崩溃的核心，突然爆发出一股毁灭性的力量！
盘古的残骸，在最后一刻，发动了同归于尽的攻击！
“不！”
属于齐桓的意识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
整个意识空间，开始剧烈地坍塌！
那个血红色的自毁核心，跳动骤然加速！
幽灵用最后的力量，不是推开林峰，而是死死地抓住了他，将他一同拖向了坍塌的中心，那片代表着“长城”系统最原始，最黑暗的区域。
“对……不……起……”
齐桓最后的声音，消散在无尽的黑暗中。
外界，控制室。
00:30。
屏幕上，代表林峰的生命信号和意识信号，在经历了一瞬间的平稳后，突然断崖式地消失了！
“林峰！”
吴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扑倒在控制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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