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外墙的豁口处,火把猎猎作响,将这片狼藉之地照得亮如白昼。
侍卫们早已控制了现场,抓获了七八个没来得及逃走的私盐贩子,其余人则趁乱遁入夜色或跳河逃走。
一袋袋沉甸甸的私盐被从草丛中拖出来,堆在一起,像一座小小的雪山,在火光下闪烁着刺目的白光。
林如海站在豁口处,夜风吹得他官袍下摆飞扬,他却浑然不觉寒冷,甚至感觉一点兴奋。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垂头丧气的私盐贩子,又扫过那些印着特殊标记的盐袋,最后落在那巨大的、又像仿佛被巨兽一脚踹开的院墙豁口上。
他的心还在砰砰狂跳,一半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另一半……
则是被那位爷匪夷所思的行为方式给惊的。
“大人,”韩统领快步走来,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兴奋,
“初步清点,现场查获私盐不下五百石!抓获人犯九名,皆是附近漕帮的底层帮众。
据初步拷问,他们只是奉命行事,负责在此地中转,将盐卸下后再由其他人运走,并不知上家是谁。”
又是漕帮!底层帮众!不知上家!
林如海心中冷哼,这套丢车保帅、斩断线索的把戏,他太熟悉了。
“继续审!撬开他们的嘴!重点问清楚,这批盐从哪条船上来,原本要运往何处?接应的人是谁?
还有,这别院外墙,他们是如何得知此地隐蔽,且恰巧今夜在此转运的?!”
林如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就在钦差眼皮子底下转运私盐,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是!”韩统领领命而去。
林如海又看向那堵倒塌的墙,眉头紧锁。他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砖,在手里掂了掂。这墙砌得相当结实,绝非豆腐渣工程。
可雍王殿下……
就那么随意的一脚……
他脑海中再次浮现赵钰穿着中衣、睡眼惺忪、一脸无辜地说“玩沙子”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究竟是怎样的神力?难道真如市井传言,是天上星宿下凡,金刚转世不成?
陛下派这样一位皇子来,其深意,恐怕远不止“搅浑水”那么简单了。
正当他心绪纷乱之际,一个侍卫捧着一样东西匆匆跑来:
“大人!在那边草丛里发现了一个东西,像是那伙人慌乱中遗落的!”
林如海接过那东西。是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锦囊,用料考究,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繁复的图案,像是某种家族的徽记,但又并非官制。锦囊口用丝线系紧。
他心中一动,立刻拿着锦囊回到书房,屏退左右。
在灯下,他小心翼翼地解开丝线,将锦囊里的东西倒在桌上。
叮铃几声。
倒出来的,是几块切割整齐、成色极好的小金锭,以及……一枚小小的、黑沉沉的铁牌。
金锭也就罢了,虽是硬通货,但并无特殊标记。
林如海的注意力,全被那枚铁牌吸引了
铁牌不过婴儿巴掌大小,入手冰凉沉重,边缘打磨得十分光滑。
正面浮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蝎子,蝎尾毒钩高翘,显得狰狞诡异。背面则刻着一个数字——“柒”。
这是何物?
信物?令牌?还是某种身份的象征?
那蝎子图案,他从未在官制或常见商号标记中见过,透着一股邪气和隐秘。
数字“柒”又代表什么?编号?顺序?
林如海拿着这枚冰凉铁牌,在书房中踱步,心思电转。
这绝非普通私盐贩子该有的东西。看这做工和材质,更像是某种组织内部的身份凭证或信物。
难道……这就是突破口?
顺着这根藤,或许便能摸出藏在漕帮甚至盐商背后的更大瓜?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脏因这个意外发现而加速跳动。
然而,兴奋之余,一股深深的惊疑也随之涌上心头。
这线索来得太容易了。
仿佛是有人故意送到他面前的一样。
是那些私盐贩子真的如此不小心?
还是……
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一个引诱他深入,然后一网打尽的诱饵?
对手的狡猾和狠辣,他早已领教。如此重要的物件,岂会轻易遗落?
林如海陷入沉思,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反复摩挲着那枚冰冷的蝎子铁牌,感觉它仿佛真的带着毒刺,蛰得他指尖发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福安小心翼翼的声音:“林大人,殿下那边……”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将铁牌和金锭重新收回锦囊,贴身放好,这才开口道:“进来。殿下怎么了?”
福安苦着脸进来,回道:
“殿下回去后倒头就又睡了,这会儿……这会儿又醒了,说是被刚才吵得没了睡意,觉得冷,非要……
非要叫那个新来的丫头香菱去……去给他‘暖床’!”
“暖床?!”林如海一听,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刚压下的头疼又猛地窜起。
这位爷真是片刻不得安生!刚踹塌了墙,抓了私盐,这又闹出幺蛾子!这要是传出去,雍王强抢民女之后又逼迫暖床,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立刻起身:“胡闹!本官去看看!”
林如海快步来到赵钰的卧室外,果然听到里面赵钰理直气壮的声音:
“冷啊!被子不暖和!她不是我的丫头吗?让她进来给我焐热了怎么了?宫里不都这样吗?”
然后是香菱细弱蚊蚋、带着哭腔的抗拒:“不……不行……王爷……这不合规矩……奴婢……奴婢……”
还有福安在一旁焦急的劝慰。
林如海推门而入,只见赵钰拥被坐在床上,一脸不满。香菱则跪在床前不远处,瑟瑟发抖,小脸惨白,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看到林如海进来,赵钰立刻告状:“林大人,你来得正好!她不听我的话!让她暖个床都不肯!”
林如海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对赵钰说:
“殿下,此举大为不妥。香菱虽是丫鬟,亦是良家女子,男女有别,岂可同榻而眠?这与礼不合,于殿下清誉有损。”
赵钰眨巴着眼,显然没太听懂“清誉”是什么,但他抓住了“男女有别”这个词,歪着头想了想,指着香菱:
“可她是我买来的啊?我的东西,为什么不能给我暖床?”
他的逻辑永远简单直接得让人窒息。
林如海耐着性子解释:
“殿下,人是活物,非是器物,即便买来,亦需以礼相待。殿下若觉寒冷,臣让人多添几个暖炉,再加一床丝绵被便是。”
赵钰撇撇嘴,似乎有些失望,但看林如海态度坚决,又看看地上哭得可怜的香菱,觉得好像确实有点麻烦。
“好吧好吧,不要她哭了,吵死了。”他终于松口,“那多拿个暖炉来吧。”
林如海和福安这才松了口气。
林如海示意福安赶紧去拿暖炉,又让另一个小太监将几乎虚脱的香菱搀扶下去好生安抚。
看着香菱离去时单薄颤抖的背影,林如海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这女孩儿命运多舛,刚出狼窝,又入……唉,但愿这位王爷只是一时兴起。
处理完这桩突如其来的“暖床风波”,林如海回到书房,疲惫地坐下。
手指无意间又触碰到了怀中那个冰冷的锦囊。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这铁牌……这私盐……这恰到好处的“遗落”……
还有那位总是能在无意间打破僵局、创造出不可思议机会的雍王殿下……
难道……
林如海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他再次拿出那枚蝎子铁牌,在灯下仔细端详。
那蝎子的毒钩,仿佛正对着他,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也罢。”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
“是陷阱也好,是机会也罢,既然线索送到了面前,岂有不查之理?”
“就算真是诱饵,本官也要看看,这钓饵之后,究竟是怎样的巨鳄!”
他立刻铺纸研墨,开始书写密信。
他要将今夜之事,尤其是这枚蝎子铁牌的图样,以最快速度秘密送往京城,呈交陛下。或许,京中有人能认得此物来历。
同时,他也要安排可靠之人,顺着“漕帮”、“蝎子”、“数字柒”这几条线,在扬州暗中查访。
风险极大。
但他别无选择。
雍王殿下已经用最粗暴的方式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哪怕前方真是龙潭虎穴。
他也得去闯一闯了。
夜更深了。
书房内的灯光,亮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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