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九五之尊,如今的太上皇赵瑧,从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养心殿,搬到了位于皇宫西北角,更为偏僻的龙首宫。
“龙首宫”,名字听着尊贵,寓意“龙首之所”。
实则乃是前朝失势妃嫔或退位皇帝颐养天年之所,宫墙高大,庭院深深,与外界几乎隔绝。
搬进来那日,赵瑧站在宫门前,看着那略显陈旧但仍不失威严的匾额,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颐养天年?
他今年尚不足五十,正值春秋鼎盛,却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用最粗暴的方式,“请”到了这里“颐养”!
逆子!好一个逆子!朕真是养了一条噬主的恶龙!
龙首宫内的布置,一应用度,依旧按照皇帝的规格,甚至更为精细。
伺候的太监宫女数量不少,个个低眉顺眼,恭敬无比。但赵瑧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恭敬之下,是深入骨髓的畏惧和监视。
他们与其说是来伺候他的,不如说是来看守他的。
“陛下,今日御膳房送来了新贡的鲥鱼,最是鲜美,您尝尝?”
大太监戴权小心翼翼地布着菜,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他是少数被允许跟过来的老人之一。
赵瑧看着满桌珍馐,却毫无胃口。
他拿起玉箸,又放下,冷冷道:“御膳房?现在怕是东宫的小厨房更得力吧?这鲥鱼,怕是那边挑剩下的,才送到朕这里来。”
戴权脸色一僵,连忙躬身:“陛下说笑了,您永远是陛下,一应用度,无人敢怠慢……”
“行了!”赵瑧不耐烦地打断他,“收起这套虚言吧。朕如今是什么境况,朕心里清楚。”
他推开碗筷,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庭院里,几个小太监正在洒扫,动作一丝不苟,但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主殿方向。
赵瑧甚至能感觉到,暗处有不止一道目光,如同冰冷的蛇,始终缠绕在他身上。
监视朕?怕朕联络旧臣?怕朕东山再起?
呵呵,赵钰啊赵钰,你既然敢把朕关在这里,就该有承受反噬的觉悟!
“戴权。”赵瑧忽然开口,声音平静。
“老奴在。”
“今日……外面可有什么新鲜事?”赵瑧状似随意地问道,
“听说,钰儿……太子他,又在朝堂上罢免了几个老臣?”
戴权心头一紧,知道这是太上皇在试探,也是不甘寂寞。他斟酌着词句,低声道:
“回陛下,太子殿下……是为了稳定朝局,清除……清除逆党余孽,方才行此雷霆手段。被罢免的,多是……与前太子过往甚密之人。”
“哦?是吗?”赵瑧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戴权,
“那林如海呢?他如今可是风头无两啊。朕记得,他以前没少在朕面前说太子的‘不是’,如今倒是摇身一变,成了肱骨之臣了?”
戴权额头冒出细汗:“林大人……林大人乃是能臣,太子殿下用人……不拘一格。”
“不拘一格?哼,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吧!”赵瑧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嘲讽,
“朕当初真是瞎了眼,还以为他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蠢物!没想到,竟有如此城府和手段!连朕都被他骗了过去!”
他越说越气,抓起桌上的一个白玉镇纸,狠狠砸在地上!
“啪嚓!”价值连城的镇纸顿时粉身碎骨。
殿内的宫女太监吓得齐刷刷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滚!都给朕滚出去!”赵瑧怒吼道。
戴权连忙示意,所有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关上殿门。
空荡荡的大殿内,只剩下赵瑧粗重的喘息声。他颓然坐回椅子上,看着地上碎裂的玉石,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凉。
朕才是皇帝!这天下是朕的!赵钰,你这个逆子!窃国之贼!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赵钰那双冰冷而坚定的眼睛,以及他手中那柄滴血的横刀。
那冲天的煞气,至今让他心有余悸。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不仅输了权力,连身为帝王和父亲的尊严,也一并输掉了。
往后的日子,仿佛被无限拉长,又单调得令人发疯。
赵瑧每天的生活,几乎一成不变。
起身,用膳,在有限的庭院里散步,看书,偶尔听听戴权打听来的、经过过滤的朝堂消息,然后便是对着空旷的宫殿发呆。
他试图通过戴权,向外传递一些隐晦的信息,联系一些他认为可能还忠于自己的老臣。
但每一次,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要么是消息根本传不出去,要么就是那些老臣,在赵钰的铁血手腕下,早已自身难保,或者……干脆就倒向了新的主子。
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被困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
这一日,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赵瑧坐在窗边,看着雨丝打在庭院的海棠花上,花瓣零落。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赵钰还很小的时候,摇摇晃晃地跑到他面前,举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纸鸢,奶声奶气地说:“父皇,飞……高高……”
那时的赵钰,眼睛是那么的清澈,笑容是那么的纯粹。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他母妃去世后,自己因为朝政繁忙,对他疏于关心开始?
还是从他在北境立下赫赫战功,自己心生忌惮开始?
亦或是,他从一开始,就在伪装?连那份“纯真”,都是他保护自己的面具?
赵瑧想不明白,只觉得心头一阵阵刺痛。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禀声:“太上皇,太子殿下前来问安。”
赵瑧浑身一僵,迅速收敛了脸上所有的情绪,重新变回那个威严而冷漠的太上皇。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沉声道:“让他进来。”
殿门打开,赵钰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太子的常服,身上没有了那日的血腥气,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容,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来向父亲请安的孝顺儿子。
“儿臣,给父皇请安。”赵钰躬身行礼,礼仪无可挑剔。
赵瑧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叫他起身:“太子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到朕这冷宫来了?”
赵钰直起身,笑容不变:
“父皇说笑了,龙首宫怎会是冷宫?儿臣再忙,向父皇问安的孝心还是有的。顺便……向父皇禀报一声,逆党清查已近尾声,朝局渐稳,请父皇安心颐养。”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
“哦,对了,贾府那边,儿臣也只是让人看着,并未动他们。毕竟……他们也曾是父皇的臣子。”
这话听着是尊重,实则是炫耀和施舍!
赵瑧胸口一堵,几乎要喷出血来!他强忍着怒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很好!真是朕的……好儿子!”
赵钰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依旧笑眯眯的:“多谢父皇夸奖。若父皇没有其他吩咐,儿臣就不打扰父皇清静了。”
他看着赵瑧那铁青的脸色,心中冷笑。
老家伙,好好在这笼子里待着吧!看着我是如何,将你掌控不了的天下,打造成铁桶一片!你的时代,结束了!
赵钰再次行礼,然后转身,潇洒地离去。
殿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内外。
赵瑧看着儿子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窗外凄迷的雨景,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地毯。
“陛下!”戴权惊慌地冲了进来。
赵瑧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变得异常冰冷和深邃。
太上皇内心:赵钰……你以为这样就算赢了吗?朕还没死!
这皇宫,这天下,朕经营了二十年!你真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握了吗?我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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