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南到夷陵,走了整整一个月。
越靠近乱葬岗,空气里的草木气越浓。魏无羡勒住马缰,望着远处那片熟悉的山坳,忽然有些怔忡——当年离开时,这里是火光与硝烟,如今映入眼帘的,却是漫山遍野的野草,绿得晃眼。
“到了。”蓝忘机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他从行囊里取出一把铁铲,递给魏无羡:“你说的枇杷苗,我带来了。”
魏无羡接过铁铲,指尖触到微凉的木柄,忽然笑了:“含光君还真信我要种树?我不过随口一说。”
“你说过,便算数。”蓝忘机翻身下马,将马拴在路边的老槐树上——那棵树竟还活着,只是枝干上的焦痕,还留着当年大火的印记。
魏无羡跟着下马,踩着没过脚踝的草,一步步走向乱葬岗的中心。
曾经的洞府早已坍塌,只余一块半截的石碑,上面“乱葬岗”三个字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他蹲下身,指尖拂过碑上的刻痕,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哒”声。
回头一看,蓝忘机正挥着铁铲,在石碑旁挖坑。
“你还真挖啊?”魏无羡挑眉。
“嗯。”蓝忘机头也不抬,“种在这里,看得清楚。”
魏无羡没再说话,默默走到他身边,用灵力清理周围的碎石。两人一铲一土,配合得默契,倒像是做过千百遍一般。
树苗是从姑苏带来的,带着云深不知处的清露,栽进夷陵的土里时,魏无羡特意多浇了些水:“可得活啊,不然枉费含光君千里迢迢背过来。”
蓝忘机看着他蹲在苗前絮絮叨叨的样子,眼底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从行囊里取出个东西——是那幅江南买的“寒江夜渡图”,被他仔细裱在了木框里。
“挂在哪里?”
魏无羡抬头,指了指不远处一棵歪脖子树:“就挂那儿吧,让它看看,当年的两个倒霉蛋,现在回来种树了。”
画挂在枝头,风一吹,纸页轻轻晃动,倒真有了几分“故人归”的意味。
傍晚时分,两人在坍塌的洞府旁搭了个简易的草棚。魏无羡捡了些枯枝生火,蓝忘机则从行囊里拿出干粮和水——还是云深不知处的样式,素雅,干净,与这野地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
“说起来,”魏无羡啃着馒头,忽然想起什么,“当年我在这儿养的温氏族人,后来都去了哪里?”
蓝忘机道:“温宁带着他们去了南疆,开了片药田,去年还托人送了封信,说一切安好。”
“那就好。”魏无羡松了口气,“总算没辜负他们。”
夜色渐深,乱葬岗的风带着草木的气息,比当年温和了许多。魏无羡靠在草堆上,看着蓝忘机坐在火堆旁擦拭避尘剑,火光映在他侧脸,柔和了平日里的清冷。
“忘机,”他忽然开口,“你后悔吗?”
后悔放弃云深不知处的安稳,跟着他来这荒山野岭;后悔一次次卷入风波,甚至不惜与仙门旧识相悖。
蓝忘机放下剑,看向他:“你后悔吗?”
魏无羡笑了:“我?我后悔当年太蠢,让你等了那么久。”
蓝忘机没说话,只是伸手,将他往火堆旁拉了拉,离得更近了些。
远处传来几声虫鸣,草棚外的枇杷苗在风里轻轻摇晃。
第二日清晨,两人正准备下山采购些用具,却见山脚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蓝思追,身后还跟着蓝景仪和几个蓝氏子弟。
“魏前辈!含光君!”蓝景仪老远就喊,手里还提着个食盒,“我们来送吃的!”
蓝思追走上前,对着两人行了一礼,脸颊微红:“听说你们在这儿……我、我们想帮忙。”
魏无羡挑眉:“你们怎么来了?蓝老先生放你们出来?”
“是叔父允的。”蓝思追从行囊里拿出一包种子,“他说,夷陵的地该种些东西了,让我们带了些菜种过来。”
蓝景仪打开食盒,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糯米粥和糕点:“这是我亲手做的!虽然不如含光君做的,但……”
话没说完,就被魏无羡塞了一筷子糕点:“不错,比金麟台的甜糕合胃口。”
蓝忘机看着眼前的少年们,又看了看笑得开怀的魏无羡,忽然觉得,这乱葬岗的荒芜,似乎正一点点被填满。
接下来的日子,热闹了许多。
蓝思追带着人开垦荒地,种上蔬菜;蓝景仪跟着魏无羡学吹笛(虽然依旧不成调);蓝忘机则在草棚旁盖了间木屋,用的是云深不知处的样式,却在檐角挂了串夷陵的红绳。
偶尔,温宁会从南疆寄信来,附带着新晒的草药;聂明玦会派人送些刀谱,说是“让蓝忘机别荒了剑法”;甚至连金麟台的金光瑶(已被解禁,在金氏做些文书工作),也托人送过两坛好酒。
江湖并未遗忘他们,只是换了种方式,将牵挂寄到了这夷陵的山坳里。
这日,魏无羡蹲在枇杷苗前,看着新抽出的嫩芽,忽然道:“忘机,你说,咱们算不算把这里,变成第二个家了?”
蓝忘机站在木屋前,手里握着那枚“合璧佩”,玉佩在阳光下泛着光。
“算。”他说。
远处,蓝景仪的笛声又响了,还是那不成调的调子,却混着蓝思追的笑声,混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一首最安稳的歌。
云深的剑影,落在了夷陵的土地上;夷陵的笛潮,缠上了云深的衣角。
他们或许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在江湖里掀起惊涛骇浪,但这夷陵的枇杷苗,这木屋的炊烟,这身边的彼此,已是比任何传说都珍贵的江湖。
剑未归鞘,笛未蒙尘,只是这一次,它们守护的,是人间烟火,是岁月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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