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兰陵的路上,魏无羡总觉得不安生。倒不是怕金光瑶耍花样,而是想起当年金麟台的大火、穷奇道的血案,那些血色记忆像藤蔓,总在靠近兰陵时悄悄缠上心尖。
蓝忘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策马与他并行,低声道:“别怕。”
“谁怕了?”魏无羡嘴硬,却悄悄往他身边靠了靠,“我是担心那些花不好看,白跑一趟。”
蓝忘机没戳破,只是从行囊里拿出个纸包,递给他——是刚买的糖葫芦,裹着晶莹的糖衣,酸里带甜。魏无羡眼睛一亮,接过来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漫开,心里的郁结竟散了些。
金麟台早已不复当年的奢华,朱漆大门换了朴素的木门,门前的石狮子也被移走了,只留着两株玉兰树,开得正盛,洁白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雪。
金光瑶穿着素色的衣袍,站在门口相迎,鬓角竟添了几缕银丝,看着比从前憔悴了些,眼神却平和了许多。
“含光君,魏前辈。”他拱手行礼,语气里没有了当年的刻意逢迎,多了几分真诚,“里面请,花会刚开。”
园子里果然热闹,却不是仙门大会的剑拔弩张,而是三三两两的修士聚在一起,赏着花,聊着天,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往常轻柔。聂明玦也在,正和几个老者品着茶,见他们进来,只是点了点头,神色缓和了不少。
“没想到金麟台还能有这般景象。”魏无羡看着满园的牡丹,姹紫嫣红,开得热烈,“我还以为这里只会摆鸿门宴。”
金光瑶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从前是我糊涂,总想争些什么,到头来才明白,安稳比什么都重要。”他指向不远处一个正在浇花的老仆,“那是苏家人,自愿留下来打理花园的。”
魏无羡望去,那老仆正是当年金麟台送茶的那个,此刻穿着粗布衣裳,动作麻利地给花浇水,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再无当年潜伏时的紧绷。
“看来你是真的想通了。”魏无羡道。
“若想不通,也活不到现在。”金光瑶拿起一壶酒,给两人斟上,“当年的债,我得用一辈子来还。能看着这些花年年盛开,看着大家能安心赏花,也算……赎罪了。”
正说着,蓝景仪和蓝思追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两朵最大的牡丹花,兴奋地说:“魏前辈!含光君!你们看这花,像不像云深不知处的祥云纹?”
魏无羡接过花,凑到鼻尖闻了闻,笑道:“像!比祥云纹香多了。”
蓝忘机看着他鼻尖沾着的花瓣,伸手替他拂去,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周围的修士见了,只是笑着摇摇头,再无当年的指指点点——或许是时间磨平了偏见,或许是他们早已用行动证明,所谓的“正邪”,从不在身份,而在人心。
午后,众人坐在凉亭里听戏,唱的是本地的小调,咿咿呀呀的,讲的是寻常人家的悲欢离合。魏无羡听得入神,手里的酒盏一晃,洒了点酒在衣袍上。
“小心些。”蓝忘机拿出帕子,替他擦拭。
“你看你,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魏无羡笑他,却乖乖地抬着胳膊,任他摆弄。
金光瑶看着这一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底闪过一丝释然。他忽然明白,当年自己费尽心机想得到的权势、认可,在眼前这平淡的温情面前,竟如此不值一提。
离园时,金光瑶送给他们一包牡丹种子:“这是新收的种子,夷陵的土肥,或许能种活。”
魏无羡接过种子,笑道:“谢了。等明年花开了,送你一束。”
归途的马车上,魏无羡把玩着那包种子,忽然道:“你说,金光瑶是真的变了吗?”
“人都会变。”蓝忘机道,“重要的是,往好的方向变。”
魏无羡点头,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忽然觉得这江湖像幅被重新上色的画,从前的浓墨重彩被冲淡了,添了些浅淡的笔触,却更显温润悠长。
回到夷陵时,已是傍晚。魏无羡把牡丹种子交给温宁,让他种在枇杷树旁。温宁接过种子,认真地点头:“我会好好种的。”
夕阳落在院子里,枇杷树的叶子又绿了些,枝头的嫩芽已长成了小小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晃。魏无羡靠在蓝忘机肩上,看着温宁翻土、播种,忽然觉得,所谓的江湖,从来不是打打杀杀,而是这样——有人种花,有人守护,有人在岁月里慢慢变好。
“明年牡丹花开时,咱们再办个赏花会吧。”魏无羡道。
“好。”蓝忘机握住他的手,“请温氏的人来,请聂怀桑来,请所有想来看花的人来。”
“还要请蓝老先生吗?”
“……请。”
魏无羡笑出声,抬头时,正撞见蓝忘机的目光,像含着夷陵的月光,温柔得能溺死人。
或许未来还会有风雨,或许记忆里的伤痕永远不会消失,但此刻,金麟台的牡丹开得正好,夷陵的种子已埋下,身边的人温热如初,这就够了。
江湖路长,花会年年开,而他们,会一直走下去。
喜欢云深剑影,夷陵笛潮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云深剑影,夷陵笛潮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