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竹制的圆桌旁弥漫着莲子羹的清甜。魏无羡用小勺搅着碗里的羹汤,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眼看向主位上的蓝启仁:“先生,过几日我想同蓝湛去趟莲花坞。”
蓝启仁正翻着一本线装医书,闻言笔尖顿了顿,抬眼看向他:“此时动身?”
“嗯,”魏无羡舀了勺羹汤,“等山后那树桃花再绽些,路面积雪该全化了,正好能顺道采些花瓣酿酒。江澄那家伙嘴上不说,其实最爱这口。”
蓝启仁放下狼毫笔,指尖在书页上轻轻点了点:“记得带两罐云雾茶。你江叔叔在世时,总说云深不知处的茶比别处清冽。”
魏无羡握着勺柄的手顿了顿。他倒忘了,江枫眠与蓝启仁虽性情迥异,却曾因茶结缘,有过几番品茗论道的过往。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记下了!保证让江澄那小子挑不出错来。”
一旁的蓝忘机默默往他碗里添了块桂花糕,眼底漾着浅浅的笑意。
饭后回了静室,魏无羡翻出个靛蓝色的旧行囊。这行囊还是当年在莲花坞时,江澄硬塞给他的,边角处磨出了浅白的毛边,却洗得干干净净。他把几件浆洗妥帖的素色衣衫叠好,又将那本手绘符箓册子小心翼翼地塞进夹层——册子的封皮已被蓝忘机用细麻线重新装订过,边角整整齐齐。
“在愁什么?”蓝忘机端着温水进来时,正见魏无羡对着桌上的山楂糕犯难。碟子里码着二十来块红亮的糕体,裹着的白糖在灯下泛着细碎的光。
“你看啊,”魏无羡数着糕块,“江澄得留三块,聂怀桑那家伙嘴馋,至少得五块,莲花坞的小辈们分十块,温宁……”
蓝忘机从柜里取出个梨木匣子,匣子上雕着缠枝莲纹,是他早年亲手做的。“装这里吧。”他掀开匣盖,里面铺着层防潮的棉纸,“内置夹层,垫了香樟木屑,路上走个十天半月也不会坏。”
魏无羡眼睛一亮,凑过去细看:“含光君这手艺,不去做木匠真是屈才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山楂糕码进匣子,忽然拍了下额头,“对了,温宁在不夜天附近守着,咱们路过时正好给他送些,他总说想吃点带酸头的东西。”
“已备了他爱吃的芝麻酥。”蓝忘机合上匣盖,铜质的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昨日让思追去镇上买的,刚烤好的,还热乎着呢。”
魏无羡望着他映在灯影里的侧脸,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蓝湛,你怎么什么都想到了?”
蓝忘机捉住他作乱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虎口处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磨出的痕迹。“怕你丢三落四。”他的声音低沉,像浸了温水的丝绸。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蓝景仪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闯进来,身后跟着端着油灯的蓝思追。“魏前辈!你们真要去莲花坞?”蓝景仪扒着门框,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我听师兄说,那里的莲塘一眼望不到头,夏天满池的荷花能映红半边天!”
“等入了夏,”魏无羡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若把先生教的剑法练熟了,我就带你去看荷花。”
蓝景仪立刻挺直腰板:“一言为定!我肯定比思追练得好!”
蓝思追无奈地笑了笑,将手里的布包递过来:“魏前辈,这是我去年晒的莲子,用盐炒过,能当零嘴。”布包沉甸甸的,拆开来看,莲子饱满匀净,还带着淡淡的阳光气息。
“你这孩子,总是这么贴心。”魏无羡接过布包,塞进行囊侧袋。
蓝思追又从袖中取出个杏黄色的锦囊,递到他手里:“这个是我画的护身符,用了凝神草的汁液调的墨。”锦囊里装着张小小的符箓,朱砂线条虽不算流畅,却一笔一划格外认真。
魏无羡捏着温热的锦囊,忽然想起多年前在乱葬岗,那个总躲在树后偷偷看他的小不点。如今这孩子已长这么大,眉眼间褪去了怯懦,添了几分温润的英气。他把锦囊系在行囊的带子上:“好,我天天带着。”
送走两个少年,静室里只剩下油灯跳跃的光晕。魏无羡靠在榻边,看着蓝忘机将晒干的凝神草、止血藤分门别类地装进小瓷瓶。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素色的衣袍上投下细碎的花影,像落了满襟的星辰。
“忽然觉得,”魏无羡晃着脚丫笑,“这阵仗倒像是要去远游似的。”
蓝忘机将最后一个瓷瓶塞进药箱,药箱是檀木做的,边角包着铜皮,是当年他下山历练时用的。“算不得远游,”他走到榻边坐下,与魏无羡并肩望着窗外,“来回不过月余,回来时山后的桃花该开得正好。”
魏无羡望着天边的月牙,忽然笑了。他想起老桃树枝头鼓鼓的花苞,想起要酿的桃花酒,想起演武场上飘动的红穗——蓝忘机新做的剑穗上,那颗蓝晶石正被月光照得透亮,像淬了星子的光。
蓝忘机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贴的地方,暖得像揣了团春日的风。
“睡吧,”他低声道,“明日还得去镇上买些伤药和干粮。”
魏无羡往他肩头靠了靠,鼻尖蹭到他衣襟上淡淡的松木香。行囊静静地立在墙角,锦囊上的流苏随着晚风轻轻摇晃,像个盛满期待的梦。
这样的日子,有即将启程的路,有并肩同行的人,有盼着归来的桃花,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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