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话,刘嬷嬷认真看她们的长相,还挨个检查了她们的头发、手,最后竟还凑近身边闻是否有体味。
小满咂舌,没想到采买个丫鬟竟也有这么多程序。
最终黎娘带来的留下了五人,小桃小满小草还有三丫和小女。三丫生得壮些,10岁了,小女六岁,长得糯米团子似的,很是可爱。
?娘那边留了三个,是那一群人中长得较好看的三个。
分别13岁、11岁和10岁。
?娘的人被选中的少些,她自觉失了脸面,捏紧了手中的绢帕。
后面的孩子们在她那里呆得久了,知她的手段,此时都噤若寒蝉。
黎娘笑成一朵花似的,轻摇着扇子随着刘嬷嬷去前院账房处领银子去了。
留下来的八个人分别被分在两个房间居住。
就是这进院子,在小满眼中比较简陋的偏房。
房间内只在东墙下盘了一铺长炕,西窗下一只洗脸的木盆,便再无其它。
从黎娘这边来的人自觉抱成小团,选了靠近正房的那间屋。这屋的炕稍微长一点。
刘嬷嬷给她们每人发了两套砖红色的半臂,内搭灰色内衫,系青色腰带,下面配灰色的裤子。
比来时穿的麻布衣好多了。
想要进内院,哪怕只是做个在院中洒扫的粗使丫鬟,也得先学规矩。
在小满看来,这就是入职前的培训嘛。
不过这培训内容过于翔实了。
首先就是先了解国公府中的人员情况,以免不小心冲撞了哪位贵人,丫鬟死于非命是小事,但是连累了选她们入府的嬷嬷们就不好了。
初代秦国公是大祁朝开国皇帝的的义子。因当年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国公,并赐国姓。所以称为秦国公府。
此时已是第三代。
国公秦甫,膝下四子。
长子秦仁死于西征,只余了一个遗腹子秦萱,今年十九岁,尚未娶妻。如今在兵部任郎中。
大房目前只有大夫人和大少爷两个主子。
二子秦义,在吏部任职。三品右侍郎。膝下有两儿两女,二房长子秦荣今年十四岁,次子秦苙三岁,长女秦蓉十八岁,去岁冬出嫁,次女秦芙,十岁。
三子儿时得天花早夭。
四子秦德,外放到苏州府任知州。
前三子都是国公夫人的嫡生子,只有四子是姨娘所生。
还有两女,也是姨娘所生,已出嫁。
如今四子外放期满回京选官,四子外放时年纪不大,未曾娶亲,在苏州做官时迎娶了苏州一富商的嫡女。
二房儿子秦义能力出色,大房孙子秦萱也不逊色,秦国公自觉后继有人,心中骄傲,但是继承人们太过优秀了,也挺愁人,到底选哪个做世子让他举棋不定。
后面这话不是别人说的,是小满自己猜测的。
这么大的秦国公府如何就挑不出来给四房用的家生子,无非就是国公夫人看不上四房,本就是庶出,还娶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之女,真是丢死人了。
但是当年毕竟是国公首肯了的,国公夫人也不能太过偏颇,就从外面伢行采买些人凑数。
这些是小桃打听来的,她说的时候心中沮丧,跟不到一个好主子,怎能奔一个好前程。
知道了内部组织架构,接下来就是实际工作内容了。
她们这群人最小的6岁,最大的也不过12岁。
四夫人肯定会带了体己丫鬟过来,她们这些人都是放在院子里做苦活累活脏活的。
简单学完规矩的第二天,就让他们去打扫四房的院子。
四房在国公府中轴线偏西。已经离后门非常近了,只隔着一个池塘。
一共有三套院子。
第一套主院,占地颇广,大门位于院子的东南角,和大门齐平的是倒座房,晚上守夜的婆子住在此间。
进了垂花门,里面豁然开朗,正面是正房,另有东西耳房。院中两边有厢房,廊檐探出,下面是抄手游廊,几根红漆廊柱立于廊下。天井被青砖铺就的路十字分开,正房门前各种了一棵树,树上还结着小青果。
小满不知道是什么树。但她马上就知道了。
“这是丁香树,上面的果子还未成熟,不得擅摘。知道了没?”刘嬷嬷告诫,“让我看见谁偷着摘了,弄折了树枝,看我不活撕了她。”
孩子们齐声点头应是。
东厢房旁边开着一个月亮门,从月亮门出去,就能走到后罩房。
后罩房共有五六间房舍,可以煮些茶水,热些饭食,还能堆一些杂物,估计也是做库房的好地方。
另外两套院子在主院后面,靠东面离主院稍稍远些的院子是给少爷准备的,院落不大,只有正房和东西厢房。
目前只有一位少爷,只得三岁,另一位还在四太太肚中。
西面挨着正房西院墙的院子是给姨娘准备的。听说四房还有两位姨娘。
她们今天就负责打扫这些院落。
比较繁重的活计,身强力壮的婆子们已经做好了,就差一些比较细致的卫生问题了。
这些孩子都是干惯了活的,婆子们招呼一声,就纷纷抄起抹布水桶干起活来。
小满混迹其中,不求出色,但求不落人言。
直直干了四天,院子就连片草叶也无,栏杆上,窗棂上连一点灰星都没有,负责查看的蔡嬷嬷才勉强点头,算是过了关。
蔡嬷嬷是国公夫人的陪嫁丫鬟,早些年嫁了人,男人死了,也没有生育,便又回来侍候,在国公夫人面前很是得脸。
孩子们开心起来。
“收起你们的小性,这里是国公府内院,可不是你们村里的大集,别作那村样。让我看见谁跑跑跳跳,大声说话,猴眉怪眼,可别怪我不客气。”跟着蔡嬷嬷的刘嬷嬷紧着给这些孩子们上紧箍咒。
别让这帮猴儿们反了天庭。
孩子们立刻你看我我看你,缩着手脚,规规矩矩地站好了。
“这些娃儿们不错,你的劳苦,我是看在眼里的。”蔡嬷嬷拍了拍刘嬷嬷的手说。
“蔡姐姐,有您这份肯定,那我这累就不白挨。”刘嬷嬷就差抹泪以示感激了。
“好了,蔡嬷嬷就是心地良善,但你们切不可架梯子爬窗,该守的规矩要好好地守。明日四爷和四太太就进府了,你们要小心伺候,今日下午便放个假,切不可到处乱跑。”
“是。”孩子们齐声行礼答应。
“小满,我今天听芳香姐说,像咱们这种外头采买来的,都没有进主子院子的资格。这样的话咱们连三等丫鬟都够不上,一个月能有三百钱的月钱就不错了,听说专门有那老虔婆不要脸的,装好人认干女儿,干孙女的,但其实就是想把着她们的月钱。等到大了,再向有头有脸的嬷嬷求个婚配,还能截留点聘礼,日后的再收收年节礼,那叫啥,吃了肉,还吸骨头里的骨髓。”小桃小声和小满说。
她的小道消息总是格外的多。
她们这些时日太忙,别说连闲话都顾不上说,就连衣服都没顾上洗,今日空闲,凑在后院桃林旁洗一洗衣服。
小女的衣物也泡在小满的盆里,小满只让她帮着递草木灰,泼脏水,配合的也不错。
小满停下捣衣杵心里一跳,这个职场听这意思还挺黑暗。
“那咋办?”小满把比较脏的袖子和下摆翻上来,用力的捶打。
小桃也把自己的衣服放在青石板上,捣得啪啪作响。
“小满姐姐长得这样好看,往主子面前使使劲,不拘哪一个,万一被看上了,日后抬个姨娘,也是个好出路。”小草说。
这小姑娘才十岁啊,还是小孩子啊。
万恶的旧社会。
“除了当姨娘,就没有旁的路了?”小满回说。
“巴结主母身边有头脸的丫鬟,争取侍候她们,这也比在外院被所有人呼来喝去的好。”小桃说。
“你懂的真多。”小满真心夸赞。
“你见天的护着那个小的,可不没时间去管旁的了。”小桃暗中撇撇嘴。
“毕竟一处来的,多少也得顾着点。”小满心想,但凡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不能忍心看着六七岁的孩子,拿着比自己还高的笤帚去扫地,爬上比她人还高的窗台去擦隔扇。
小满心中细想,小桃说的有点道理,未雨绸缪,想干什么还是要提前想好,不然到时候真被人盯上了再找路就来不及了。
她一直是做销售工作的,但她上学的时候学的是学前教育。
在府里,销售应该是没啥用武之地,但是四房有一个三岁的孩子,这个她倒是可以用点心思,如果能到这位小少爷身边当个使唤丫头,应该是个不错的前程。
然而现实骨感。
府里的规矩,远比想象中的更加严明。在主子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对她们严防死守,除了做活计,不会有一丝机会让她们能进到院子里。想在主子面前露脸,无异于天方夜谭。
刘嬷嬷也对她们耳提面命过,无人召唤千万万千不敢进主院。
“别说我老婆子挡你们的路,今儿就和你们分说清楚。你们年纪还小,得主子看重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丢了些金银,想要赖在你们身上,却容易的很。”
她们虽然年龄小,但是却不似真的孩童那样天真,大家都认真点头。这次四房一共留了五个粗使丫头,她小桃、小草、小女,还有小秀,最后一个竟是家生子。爷爷是马房的,把小孙女送了进来,也不过七岁,但能多一份月钱,还能少吃一点口粮,划算的很。
其他几个一同进府的就被分到各处了,有的是去了浆洗房,有的去了大厨房里烧火。三丫因着力气大,就去了厨房。
她们这些小丫头,主要是负责四房范围内的道路打扫,正房院里回廊上灰尘擦拭。
路边有许多矮树,落叶和被风吹来的石子杂物也多,这边好像刮风的时候多些,路面每天最少要扫上三遍,非常费时间。
偶尔得了空,各院中的得脸丫鬟们就会让她们做些差事,去大厨房跑腿要食材,去针线房要些针头线脑,再就是给她们浆洗衣裳。
主子们的衣裳自有浆洗房帮着浆洗,下人们可没有这个福份,于是这些丫鬟婆子们就把自家的衣裳扔给她们。
年长些的婆子把穿过的内裤也要让她们浆洗,洗了几次,小满都吃不下饭。
还好能让她们洗衣裳的婆子多少都有些身家,偶尔会扔些铜板赏人。
小满不想干,自有想干人。
小满也乐得不干。
倒是让旁的丫头对她有好印象。
但从来,你不惹事,事就要来找你。
时间过得飞快,月余时光眨眼就过,这日刚领了月钱。不过200铜钱。
小满拎着那一串铜钱进了她们的屋子。
她们住在一处盖在夹道里的院子。
这处夹道是在正房西墙边,旁边就是姨娘们的院子,两院都有高高的院墙,夹道挺宽,便在这两处院墙中间,盖了一排小房子。
很是低矮,因着两堵高墙挡着,高墙里还有两棵高树,几乎不见天日。
一排有十几间屋子,都是给粗使的丫鬟、婆子住的。
还有一些不得主子看重的三等丫鬟也住在这里。
三等丫鬟和年长些的婆子都是一人住一间,她们这些初进府中,资历尚浅的,就只得三四个人挤在一间。
小满屋中有四张木床,四个箱柜,一个洗脸的架子,上面一个铜箍的木盆并一只木桶完事。
木盆是小满给一个嬷嬷洗衣服洗的干净,人家高兴了,赏了一个她不用的旧的。
木桶是小草找管事婆子求来的。
“那小嘴就和吃了一斤蜜一样。”小桃和她学小草说话时的模样,末了感叹,“她才十岁,日后不得了。”
小满和小桃小草还有小女四人住一间屋子,这会儿她们不知道哪玩去了,屋中没人。
小满掀开自己的箱子,把那串钱放在箱子最下面。再把自己的衣服摆回原处。
就是那套来时翠翠给的麻布衣,还有那件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补丁上摞着补丁的旧衣。还有一套替换穿的工作服。
私人物品少得可怜。
正是七月的时节,外面天气炎热,这边倒是阴凉,小满坐在床边想着冬日里这屋中估计得冻死个人。
老话说夏天多热,冬天就有多冷。
家回不去,落在这里想往上爬,似乎并不比回家更容易些。
“小满,文嬷嬷唤你。”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院中唤她。
“哎,来了。”小满打住自己脱缰的思绪答应一声。出了门,看见站在院子里的是万姨娘身边的二等丫鬟。
姨娘身边最高等的丫鬟就只能是二等,月例一两银子。
但做到主子身边亲近的丫鬟,其实就不靠月银了,单就主子高兴赏的东西远比这月钱更值钱。
“升月姐姐。”小满行礼。
“小满,文嬷嬷找你,你随我来一着,有好事。”升月今年十六了,梳着单髻,戴着一支小巧的鎏金步摇,随着走动,轻轻摇摆,很是灵动,给她这个人也增加了几分颜色。
升月长相一般。
“哦,不知道是啥好事啊?升月姐姐先给我透个底,好叫我先开心开心。”小满笑着应,脚步却不曾挪动分毫。
文嬷嬷是掌控姨娘院子的嬷嬷,管着门上落钥,和院子里一众的大小丫鬟。
因着文嬷嬷是国公夫人给的,不消说是两位姨娘,便是四夫人多少也要给一分面子。
升月看她不走,四处张望了一下,才悄声对她说:“文嬷嬷看你是个好的,想认你当个女儿。日后你便有了靠山,这是别人肖想不来的,是不是好事吧,你就说。”
小桃说的老虔婆竟是先让她遇见了。
她才领了第一个月的月钱,不过才200钱,便被她看在眼里,她得是多缺钱用。看来大家传着她爱赌成性并不是空穴来风。跟着她能有好前程?阻了她的好前程才是。小桃是新闻发布中心,不管是大道还是小道消息,她总是最新最全的。
但她们这种在外头粗使的丫头,就像风雨中的浮萍,一丝根基也无。
她又哪敢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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