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跟着小满,和他一起的同行朋友跟着吴先生。
小满没有察觉有人跟着她,脚步轻快的走进街口,准备穿过这条街回去找才大娘子。
路过包子铺的时候,忽然一个小男孩被老板踢到了路边,从她面前滚过,差点拌倒她,吓了她一跳。
“打死你个龟孙,你个死小孩,你摸了这些馍,这一屉都不能卖了啊。”老板越骂越气,走过来还要再踢。
旁边布店的伙计上前把他抱住了,劝解道:“卓哥,你消消气,踢死人,你这店就干不下去了,和这一屉馒头相比,哪个多哪个少?你死了,你妻儿吃什么?”
“这该杀千刀的小崽子啊,我一天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几个铜板啊。”老板捶胸顿足。
“老板,那一屉馒头多少银钱啊,我买了。”小满稳住身形对老板说。
小满认出了,这个被踢倒在地的小孩子就是上次偷她荷包的小孩。此时眼睛里含着泪水,脸色发青,手里还死死地捏着一个圆乎乎宣腾腾的馒头。
对于小孩子,她是有恻隐之心的。
老板和布店伙计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老板立刻就跳过去,给她拿馒头,生怕她会反悔。
抱着他的布店伙计都没来得及松手,差点被他带倒。
“小娘子,这一屉馒头就被这小崽子抢了一个,还有59个,承惠一共15个铜板。”老板掀开盖子让她看,准备给她装馒头的时候,犯了难,这么多馒头,他没有家伙装。
“我去买块布,麻烦老板帮我包起来。”小满看了看旁边的布店有了主意。
“哎,小娘子你要什么样式的布,我去给你扯。”布店伙计没想到,他还能接个生意。
“扯麻布吧。要蓝色的。够做一件衣裳的大小。”小满回道。
“好咧,小娘子你稍等。”
躺在地上的小孩子半日都没有站起来,小满疑心他被踢坏了,走过去把他扶起来,轻声问道:“你怎么样?哪疼吗?”
小孩子没回答,馒头铺老板脸上青红一片,抢白道:“别讹人啊,我就踢了他屁股一脚。”
小满看他胳膊腿能自由活动,不知道是不是内里受了伤。
“不疼。”小男孩摇了摇头,说完这两个字就紧紧地抿住了嘴角。
“小娘子,我给你扯了最便宜的麻布,10文钱一尺,这是一丈布,够做一件圆领袍了。”小满接过布,是宝蓝色,色染的均匀,摸上去虽然粗糙,但做件衣裳是能穿的。
“谢谢小二哥。”小满从身上斜背着的包里面数出了一百钱递给了他。
又数了15钱给了馒头铺老板。
老板收了钱,把馒头用布包帮她包了起来。
“不会把色染到馒头上吧?”小满问。
“不会不会,我们这色染的牢,小娘子放心。”小二连连摆手。
小满拎着满满一包馒头牵着小男孩子的手往街里走。
这一双手,分外粗糙,新伤旧伤累累叠加,不知道做了什么,留下这许多伤口。
她记得进街口的地方有一家医馆,她想带这个小孩子去看看,检查检查。
走到一半的时候,小男孩欲挣脱她的手。
“怎么了?”小满低头看着他问。
“我要回家了。”小男孩说完又解释了一句:“我哥得病了,饿了好几天,再不吃东西就要死了。”
生死在他的嘴里说得如此平淡,但在这个五六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就分外的残忍。
“前面有个医馆,我带你去看看,再给你哥也买些药可好?”小满说。
小男孩不太相信。
“小娘子,我不值钱的。”小男孩忽闪着大眼睛。
不知为何,小满差点落了泪。
“我又不是人伢子。走吧,今天姐姐我得了好事,便日行一善,帮一帮你。”小满强笑。
小男孩子不懂啥是日行一善,但有钱人总是莫名其妙的,眼前的小娘子虽然比他高出不少,但是逃跑的话,她不一定能追得上他,而且这是他哥的地盘,从未听过这小娘子的名号,应该是不会对他不利。
街并不长,不一会儿就走进了医馆。
一位老先生在坐诊,看着小满领着个乞丐进来,对着这个组合愣了一下。
“狗子,你来这干什么?”旁边一个学徒样子的青年捧着一个笸箩问道。
“他有点不舒服,劳烦大夫给他看一下。”小满说。
大夫让狗子在诊桌前坐下,示意他把胳膊放在脉枕上。
“哪里疼?”大夫边摸脉边问。
孩子太小,脉像不足以判定症状,他仔细观察着孩子的神色。
“肚子疼。”狗子说:“不对,我腿疼,我腿断了。”
“你竟胡说,你走路好好的,哪里断了。”学徒走过来拆穿他,被大夫扫了一眼,闭了嘴,掀开门帘去后院了。
大夫又让他躺到旁边的床上,按压着找寻他疼的地方。
“肋骨有些损伤,我开些药,喝上三日,半夜内不要跑跳,即可恢复。”大夫提笔要写字。
小满也不知道这个叫狗子的孩子,家里有没有熬药的地方。
“大夫可能制成药丸?”
“药丸的话,需得明日来取,要多加10文钱。”大夫闻言后说。
“不用丸药不用丸药,我会熬。”狗子争抢着说。
“那便请开个药方吧,另外再给开个药方,治腿断了的。”小满说。
“还吐了血。”狗子接话,他明白了这个小娘子的意图,不管她想干什么,先把便宜占了再说。
“腿断了,可接好了?”大夫问。
狗子不明白,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能走路。”狗子说。
“可否请大夫出诊一次?”小满想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可以。”大夫点头。
小满留了七钱银子做为诊费和药资。
大夫表示,如果只是腿断了,那治疗和药费也够了。
“我下个月应该还会来,到时候再到店里和您对账,不够的,我再补给您。”小满说。
别超出了这个钱,治疗了一半不给治,那就不美气了。
大夫点头同意。
小满把那包馒头交给狗子,“馒头带回去,如果一两日吃不完,就一个切成三片,放在阳光下暴晒,晒干了,可以多吃些时日。”
狗子这下彻底愣住了。
他哥说过,他们的狗命不值钱。
但是这才一刻钟不过,眼前的小娘子已经给他花了快一两银子了,那是不是说明他的命值钱啊,还值一两银子呐。
“拿得动吗?”小满看着他说。
她是不会送他回家的,拿不动,就让大夫帮帮他吧。
“拿得动拿的动。”狗子连连点头。
“那就好,时日不早了,我要走了。”小满朝他摆了摆手,走了。
沈越从不远处走出来,进了药店,随后买了瓶药丸,观察了一下这个小偷,又不着痕迹四下打量一番,出门继续跟随小满。
小满对于一切并不知情,和才大娘子汇合后回了府里。
沈越远远看着小满进了秦国公府,一脸诧色。
“你说那个小娘子进了我的府里?”
“亲眼所见。”
“我府中竟然有这样的人物。”秦萱眼中含着一抹狠厉,冷声笑道:“我倒要看看是谁的手笔。”
过了夏至,天气一天热似一天,房间里放着冰,也闷热的不行。四少爷不耐坐在桌边,最新的画本也无法让他长时间端坐。
眼看前些时日养成的习惯要打破了,小满有些忧愁。
这也不能训斥,也不能让他看别的榜样学习,可如何是好?
于是她出台鼓励政策,奖励小红花,坐着上课满三刻钟,就可以得一朵小红花,积够12朵小红花,就可以吃一次桂花瑶浆。
因着四夫人怕他寒了脾胃,限制他吃冷食。小满的积分法深得四少爷满意,为了能多多的吃冷饮,他努力积攒小红花。
但毕竟是幼儿园学历还没有的孩子,他不知道的是,努力攒够12朵,得3天的时间。3天吃一次,他很是高兴。
四夫人听说了小满的办法,很是赞同。
四爷偶然听说后,对四夫人说:“如此方法,待到八岁上去学堂后,就能坐得住了。”
四夫人倒没多想这些,听闻后有些震惊,但是想着也许是这样拘着孩子,不要乱跑,她们省事些,就没多想其它。
小满得的赏越来越多,小星和小月也得了不少。
这段时间攒下的,比前几年加在一起的都多,她们知道这都是小满的功劳,于是便只让她在白日里带着四少爷玩耍上课,其余的吃喝拉撒还有晚间陪睡都被她俩分担了去。
所以四少爷对院子里的丫鬟都各有各的依赖,各有各的喜爱。
几人非常团结,整个院子如铁桶一般,没有是非传出去,外界也没有办法左右她们。
“查不出什么?”秦萱捻着手上的一串佛珠问。
前面平乱的时日里,他犯了许多杀孽,母亲为他求了这串佛珠,让他日日佩戴,他戴了一段时间,倒也习惯了。
“是的。四少爷院子里只有三个丫鬟并一个嬷嬷。除了那个小满,其余都是四夫人从南边带过来的,和府里的人交往甚少。小满是外面采买的,底细倒也简单,和府里人相交也不多。”秦萱的长随燕武汇报。
“当时只有她一个入府吗?可有同来的?”
“有的,一个因着受了连累罚去了庄子,听说已经没了。一个被二小姐的嬷嬷要到院子里了,还有一个长得壮实些,现在在大厨房里侍候白案的娘子,最后一个挺有趣。”
秦萱漂亮的凤眼扫了他一眼。
燕武赶紧正色,忍着打哆嗦的念头说:“那个叫小桃,今年16了,一直要往夫人院子里调,但没能成,听说最近在使劲儿往您的院子里调,这次找对了人,应该是很快就会教规矩,然后调进来。”
秦萱翻看了一下她们的信息,看几人的籍贯,现在所能知道的家里情况,一时间看不出有什么端倪,毕竟他平乱在后,她们几个入府在前,不可能有人未卜先知,先放些可能成为他仇敌的人到他身边。
放人也应该是放些能快速到他身边的人吧,不然这速度也太慢了。
“把她调到前院来,放到我的书房里。”秦萱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上小桃的那张资料。
“是。”燕武行礼:“也派人去他们各自的家乡调查了。”
“你调到大少爷的书房了?这也太好了吧,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了。”小满开心不已。
调到后宅哪个院子里,其实都差不多。但是能在爷们的书房里侍候,可就不一样了。钱多,勾心斗角的事少,等大少爷娶了亲,肯定在后宅的多,书房去的就能更少些,真是丑妻近地家中宝,没有比这更好更有前途的差事了,要不是小满自觉自己的差事也很完美,都要羡慕起小桃了。
小桃也笑得开怀:“谁让我运道好呢,正巧大少爷书房里放出去一个姐姐,被我捡了漏,大少爷的书房要不认字的。”
“哦。”小满暗道了句原来如此。
秋莺羡慕的不得了。
三丫倒是平和,因为她觉得现在学到本事才是赚到。
几人吃了小桃专门去后门处货郎那里买的糖果,算是庆祝她升迁了。
一个月后,小满又申请出了府,下了车告别才大娘子,就直接去找吴江了。
吴江等在街口,并未摆摊,显然是正在等她。
“吴先生,久等了。”
“无事,我也刚来。”吴先生手背在身后,攥着一本装订好的书册。
“这边有一座茶楼,还不到午饭时辰,咱们去茶楼上稍坐可行?”吴江询问。
“好。”小满点头。
两人出了街口,朝左转,进了一座茶楼。
一层厅堂很大,靠里面有一个台子,一桌一扇一抚尺,应该是供说书人用的。围着台子周朝摆满了桌椅,小二在忙碌着招呼客人,上茶水上果碟。
吴江引着她上二楼,两人都未发觉身后还缀着两个年轻的男子。
楼上都是小包间,比那日吃饭的酒楼的包间还要小些,窗子下面临街,行人不多,树上阵阵虫鸣,有些炎热。
“来两碗拓浆,蜜饯干果各来一碟。”吴江吩咐。
小二笑着复说了一遍,但并未离开,反而推介道:“如今正是西瓜甜美的时节,二位要不要品尝品尝。”
小满想着,应该是她们花的钱没有到达点包间的最低消费,于是点头说:“那便劳烦来一份西瓜,不知道还有什么新鲜时令的?”
“还有从南方运过来的菱角。”
“劳烦来一碟。”
小二心满意足的甩了甩肩上的白布巾去了。
“菱角是如何运过来的?”小满问。
“通过漕运夹塞来的。”吴江眼睛黯了一下,小满说的时弊,这就是一桩。
东西很快就端上来了。
拓浆其实就是甘蔗汁,因着味觉还没被重口味的调料过分侵蚀,所以喝着这加了白砂糖的甘蔗汁,觉得清甜无比,还加了冰沙,简直沁人心脾。
喜欢公子向北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公子向北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