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城外的林间更显幽暗。唯有两人手中的灯笼散发着微光,勉强照亮身前的路。花城走在前面,步伐沉稳,玄色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那缕清冽的沉水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谢怜鼻尖,提醒着他身边人的存在。
“鸦妖的气息往这边去了。”花城忽然停下脚步,指向左侧一片更为茂密的树林。那里黑沉沉的,像是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谢怜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斗笠——这斗笠虽旧,边缘却包着层坚韧的竹篾,必要时也能当个防身的物件。“小心些,那妖物既敢在闹市行凶,想必有些手段。”
花城“嗯”了一声,率先迈步走入密林。谢怜紧随其后,灯笼的光芒在枝叶间晃动,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倒添了几分诡异。
林中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虫鸣。越是深入,空气中的妖气便越是浓郁,阴冷刺骨,与玄真观那温和的执念气息截然不同。
“这妖气……似乎在增强。”谢怜低声道,“而且不止一种,混杂着好几种不同的妖息,都被一股更强的力量束缚着。”
花城指尖微动,一道细微的红光从指尖窜出,在空中绕了个圈,指向前方一处隐约可见的轮廓。“在那里。”
两人加快脚步,穿过最后一片灌木丛,眼前豁然出现一座破败的古刹。庙宇不大,院墙早已坍塌了大半,山门歪斜地立着,上面的匾额字迹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护国寺”三个字。
妖气正是从古刹深处散发出来的。
“没想到这里还有座寺庙。”谢怜看着那破败的山门,“看这规模,当年应当也是香火鼎盛之地,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
花城目光扫过寺庙周围,淡淡道:“怨气太重,灵气断绝,自然会衰败。”
两人走进寺庙,院内荒草丛生,几尊残破的石佛像歪斜地倒在地上,面目模糊,更添几分阴森。正殿前的香炉里插满了折断的香,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那鸦妖就在正殿里。”花城道,指了指正殿那扇虚掩的木门。门内漆黑一片,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
谢怜深吸一口气,与花城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悄然靠近正殿。
刚走到门口,一股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妖气,令人作呕。谢怜屏住呼吸,轻轻推开木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门内的声音瞬间停止了。
借着灯笼的光芒,谢怜看清了殿内的景象——正殿中央的佛像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空荡荡的神龛。地上散落着许多黑色的羽毛,还有几具动物的骸骨,而在神龛前的供桌上,蹲着十几只黑鸦,双目赤红,正死死地盯着门口,发出低沉的嘶鸣。
这些黑鸦比寻常乌鸦大上许多,羽毛油光水滑,喙爪锋利,透着一股凶戾之气。
“果然在这里。”谢怜低声道,“这些鸦妖都被人下了咒,双眼赤红,戾气缠身,已经失去了本性。”
就在这时,供桌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一个黑影缓缓站了起来。那黑影身形佝偻,穿着一件破烂的僧袍,脸上布满了皱纹,双眼浑浊,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阴鸷。
“又是来多管闲事的?”那老和尚声音嘶哑,像是砂纸摩擦,“这永安皇城的闲事,可不是那么好管的。”
谢怜皱眉:“阁下是这座寺庙的僧人?为何要豢养这些被诅咒的鸦妖,残害百姓?”
老和尚桀桀怪笑起来,笑声尖利刺耳:“残害百姓?我这是在替天行道!那些人,个个都该死!”他猛地抬手,指向那些鸦妖,“去!把他们撕成碎片!”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鸦妖顿时扑腾着翅膀,朝着谢怜和花城俯冲而来,尖锐的喙爪闪着寒光。
“小心!”谢怜将灯笼递给花城,自己则取下斗笠,挥手一甩,斗笠边缘的竹篾带着劲风,精准地打在最前面那只鸦妖的翅膀上。
“唳——”
鸦妖惨叫一声,摔落在地,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花城将灯笼放在地上,身形一晃,已出现在供桌前。他并未拔剑,只是屈指轻弹,几道红光射出,精准地击中了几只鸦妖的头部。那些鸦妖瞬间倒地,化为黑烟消散。
剩下的鸦妖见状,似乎有些畏惧,不敢再上前,只是在半空中盘旋,发出愤怒的嘶鸣。
“有点本事。”老和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变得阴鸷,“但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吗?”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鲜血画着诡异的符文,正是之前在玄真观石室里见过的那种血祭符!
“不好!他要强行催动鸦妖的妖力!”谢怜心中一紧,这血祭符以血为引,能短时间内大幅提升妖物的力量,但代价极大,往往会导致妖物爆体而亡。
老和尚将血祭符往空中一抛,符纸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团血红色的火焰,融入那些鸦妖体内。
“唳——!”
鸦妖们发出痛苦而兴奋的嘶鸣,体型竟瞬间膨胀了一倍,双目赤红如血,妖气暴涨,不顾一切地朝着谢怜和花城扑来!
“花兄,小心!”谢怜大喊一声,挥舞着斗笠,挡开一只鸦妖的攻击。斗笠边缘的竹篾与鸦妖的利爪碰撞,发出“噼啪”的声响。
花城眼神一冷,周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玄色衣袍无风自动。他抬手一抓,凭空出现一把黑色的弯刀,刀身泛着冷冽的寒光,正是那把曾在与君山见过的厄命。
“聒噪。”
他低声道,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在鸦妖群中穿梭。厄命弯刀闪过一道道黑色的残影,每一次挥砍,都有一只鸦妖化为黑烟消散。他出手极快,且精准狠辣,不过片刻功夫,十几只鸦妖便已被斩杀殆尽。
殿内只剩下浓重的妖气和腥气。
老和尚见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恐惧。“你……你到底是谁?!”
花城没有理他,一步步朝着他走去,厄命弯刀上的黑气渐渐收敛,却依旧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饶命!饶命啊!”老和尚吓得瘫倒在地,连连磕头,“是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都是被人指使的!”
谢怜走上前,皱眉道:“被谁指使的?为何要残害百姓?”
老和尚哆哆嗦嗦地道:“是……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他给了我这血祭符,让我用鸦妖制造恐慌,说只要能让永安皇城大乱,就能……就能让我恢复功力……”
“恢复功力?”谢怜疑惑,“你原本是什么人?”
老和尚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悔恨之色:“我本是这护国寺的住持,法号慧能。三十年前,我一时贪念,修炼禁术,走火入魔,被废去修为,逐出佛门。我不甘心,一直想找机会恢复功力……直到三个月前,那个戴面具的人找到我,给了我这血祭符和控制鸦妖的方法……”
“那个戴面具的人,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谢怜追问。
老和尚摇头:“他一直戴着一张金色的面具,看不清样貌,声音也是经过伪装的,听不出男女老少。只知道他身手极高,身上……身上带着一股极淡的龙涎香。”
“龙涎香?”谢怜和花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龙涎香名贵异常,寻常人根本用不起,而且带着龙涎香的人,身份定然不简单。
“他让你制造恐慌,目的是什么?”花城冷冷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压迫感。
老和尚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连忙道:“我不知道!他没说!只是让我在三个月内,让永安皇城人心惶惶,否则就……就杀了我!”
谢怜看着他,见他不似说谎,便叹了口气:“你修炼禁术,本就有错,如今又助纣为虐,残害无辜,国法难容。”
他转头对花城道:“此事恐怕牵扯不小,这老和尚就交给官府处置吧。”
花城点头,收起厄命弯刀,周身的气息也收敛了许多。
谢怜上前,用随身携带的绳索将老和尚捆了起来,又在殿内仔细搜查了一番,却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看来那个戴面具的人很谨慎,没留下任何痕迹。”谢怜道,“不过至少知道了他的目的是制造恐慌,还有他身上的龙涎香,也算有些收获。”
花城目光落在神龛后方,那里的墙壁似乎有些松动。他走上前,伸手一推,墙壁竟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黑色的盒子。
两人对视一眼,花城将盒子取出,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几张空白的符纸和一小瓶红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想必就是绘制血祭符的材料。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看来是没什么线索了。”谢怜道,“我们先把这老和尚交给官府,再从长计议。”
花城点头,将盒子收好。
两人押着老和尚,离开了护国寺。此时天已蒙蒙亮,东方泛起鱼肚白,林中的妖气也淡了许多。
走出树林,远远望见皇城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
“没想到一夜之间,竟查出这么多事。”谢怜看着东方的朝霞,“那个戴面具的人,到底想做什么?制造恐慌,对他有什么好处?”
花城淡淡道:“无非是想乱中取利。”
谢怜点头:“有道理。这永安皇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看来我暂时是回不去了。”
他转头看向花城,笑道:“花兄,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继续‘路过’吗?”
花城看着他,眸色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澈,里面似乎映着朝霞的颜色。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不。”
“嗯?”
“我陪你。”
谢怜一怔,看着花城认真的眼神,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发痒,又有些温暖。他笑了笑,阳光落在他脸上,柔和得像幅画。
“好啊。”
晨光熹微,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肩朝着皇城走去。一场关于阴谋的追查才刚刚开始,而他们的缘分,也在这晨光中,悄然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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