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最终载着李默,驶入了天麻县的地界。
环境,与他一路行来所见的其他城镇,大差不差。曾经记忆里还算繁华的街道,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钢筋和破碎的水泥块。几栋以前觉得挺高的楼房,被一种难以想象的力量拦腰截断,裸露的断面参差不齐,像是巨兽啃噬过的残骸。不知道是冲击波的直接作用,还是后续的火灾与结构失效导致的。碎玻璃渣子铺满了路面,在昏黄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而冰冷的光,像是大地哭泣后凝结的泪珠。
这里,是他出生、成长,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每一条巷子,每一个拐角,都曾充满了他少年时期的身影和声音。学校的操场,他和同学追逐打闹;街角的小卖部,他偷偷用零花钱买零食;那个熟悉的院子,爷爷奶奶总是坐在门口,笑着看他跑来跑去……
老师、同学、玩伴、亲戚、爷爷奶奶……还有,他最牵挂的父母、姐姐、弟弟。
都没了。
目光所及,只有废墟。连一具完整的、能让他辨认亲人的遗体都找不到。他们可能就在某一片瓦砾之下,化为了他不敢细想的模样。
他没有再喊。因为知道,不会有回应。
一种巨大的、无声的悲痛,像海啸般淹没了他。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汹涌而出,瞬间就打湿了积满灰尘的消防面罩内侧,模糊了视线。
他好像除了哭,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能让人发泄的呢?
对着那帮扔核弹头的煞比骂吗?他们或许早就化为了灰烬,或者躲在深深的地下掩体里,根本听不到。
“我只是一个散工啊……”他哽咽着,声音在面罩里闷闷的,“我能有什么法?平时看到他们都只能是在电视里,在短视频里……好无力啊……”
那种底层小人物在面对庞然大物般的命运和权力时的渺小感、无力感,从未如此刻骨铭心。
他推着摩托车,凭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家的方向。那里曾经是一栋普通的自建三层小楼,有一个小小的院子。
如今,那里只剩下一片稍微隆起的水泥和砖块废墟,几乎与周围融为一体。
他走到那片废墟前,仿佛还能看到母亲在院子里晾晒衣服,父亲在修理自行车,姐姐在窗边看书,弟弟在院子里追逐一只皮球……
“噗通”一声,他跪了下去。
消防服沉重地压在他的身上,但他浑然不觉。他俯下身,额头抵着冰冷粗糙的碎石,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那哭声不像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一只受伤野兽的哀鸣,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他嘴里开始不停地咒骂,用尽了他所知道的所有最恶毒、最肮脏的词汇,骂那些发动战争的所谓领袖,骂那些掌握着“灭国铁骑”却将其用于毁灭的当权者,骂这个操蛋的世界,骂这不公的命运!
“草你们祖宗十八代!!你们他妈的全不得好死!!为什么?!为什么啊——!!”他声嘶力竭,直到嗓子彻底沙哑,再也骂不出一个字。
骂累了,他就直接瘫倒在那片曾经是“家”的废墟上,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沉沉睡去。睡梦中,身体还不时地抽搐着,仿佛仍在哭泣。
第二天,太阳依旧病恹恹地升起。
李默醒了。眼睛肿得像核桃,喉咙干痛。他看着眼前的废墟,眼神空洞。
事情已经发生,家人也没了。
又能怎样?
他默默地站起身,走到摩托车旁,拿起那根跟随他许久的铁棍。然后,他回到那片废墟前,开始一块一块,徒劳地清理着钢筋混凝土。
他不知道自己想找到什么。或许是一张残存的照片,或许是一件熟悉的物品,或许……只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一个告别。
一天,两天,三天……
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机械地撬动、搬移着沉重的碎块。汗水浸透了内衣,又被消防服闷干,留下白色的盐渍。手掌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结成血痂,又再次磨破。累到浑身肌肉抽搐,几乎站立不稳,他也只是停下来喘口气,喝点水,然后继续。
在枯燥而痛苦的劳作中,自责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
“为什么我当时不能强势一点?!”他一边用力撬着一块水泥板,一边喃喃自语,“为什么我当时不能再勇敢一点?!为什么?!”
“我也知道为什么……”他苦笑着,答案早已在心中,“大过年的,你说些不吉利的话,谁能信你?大过年的,你说世界末日?大过年的,你不回来过年,还胡言乱语?”
当时的他,在家人眼中,或许就是个不着调、想太多的失败者。他的警告,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分量。
现在,他用这近乎自虐的清理,惩罚着当初那个无力的自己,也试图在这片埋葬了他所有温暖与牵挂的废墟上,找到一点点活下去的……理由。
清理,还在继续。在这片死寂的故乡,他孤独的身影,是唯一的动静,也是最后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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