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薄纱，裹着缅北山林里的湿冷空气，黏在陈韵的额角发梢，结成细小的水珠。她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触到的是粗糙的皮肤和未干的汗渍——从昨夜冲破园区铁丝网开始，他们已经在山林里奔逃了整整六个小时，脚下的路从起初的泥土小径，变成了如今布满碎石和腐叶的陡坡。
“歇五分钟。”陈韵压低声音，对着身后的五个人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老张扶着身边的树干，重重喘了口气，受伤的脚踝在颠簸中肿得更厉害，裤腿卷起来的地方，能看到渗着血丝的绷带。李姐从背包里掏出仅剩的半瓶水，拧开盖子递到老张嘴边，“慢点喝，省着点用。”
小周蹲在一旁，手指飞快地按着通讯器的按键，屏幕上跳动的信号格始终停留在“无服务”的红色标识上。他皱着眉抬头：“还是联系不上刘先生，也没收到向导的消息。”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在本就紧绷的气氛里。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应该在清晨六点抵达第三个岔路口，与贾钥熙提前安排好的向导汇合——那是个在山林里跑了十几年运输的华人，熟悉所有避开园区巡逻队的小路，能带着他们最快抵达边境村落。可现在，太阳已经爬到了树梢，岔路口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连个人影都没有。
“会不会是向导走错路了？”小林攥着背包带，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是团队里最年轻的，刚进园区不到三个月，要不是陈韵一直护着，恐怕撑不到逃跑这天。
陈韵没说话，走到岔路口中央，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泥土上有两道新鲜的车辙，边缘还沾着湿润的草汁，显然是不久前有车辆经过。她顺着车辙往左边的小路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路边的草丛里，落着一枚银色的金属牌，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贾”字。
“这是社团的信物。”陈韵捏着金属牌站起身，指尖冰凉。贾钥熙说过，为了方便向导识别，特意给对方做了刻有社团标记的信物，现在信物掉在这里，说明向导肯定来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离开，甚至连招呼都没打。
就在这时，小周手里的通讯器突然“滋啦”响了一声，屏幕上短暂地跳出一行文字，又迅速消失。他赶紧按住按键，反复调试，终于捕捉到一段断断续续的语音：“……向导……巡逻队……控制……危险……往……溪流……”
声音戛然而止，通讯器再次陷入死寂。
“向导被巡逻队控制了？”老张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又赶紧捂住嘴，警惕地看向四周。如果向导落网，巡逻队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他们的逃跑路线，说不定现在正往这边赶。
李姐的脸色也变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没向导带路，在这山林里就是瞎转悠，迟早被他们找到。”
恐慌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上每个人的心头。小林的眼眶红了，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嘴里喃喃着“完了，这下真的完了”。小周不停地按着通讯器，额头上渗出冷汗，却再也没收到任何信号。
陈韵深吸一口气，将金属牌塞进衣兜，转过身面对众人。她的声音不算大，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大家别慌，现在慌也没用。”她指着左边的小路，“刚才刘先生的消息里提到了‘溪流’，老杨之前跟我说过，这片山林里有一条溪流，顺着溪流往下走，尽头有个华人村落，那里的人或许能帮我们。”
老杨是之前和陈韵一起策划逃跑的伙伴，可惜在上周的“物资清点”中被赵虎发现异常，当场被打得重伤，现在还躺在园区的医务室里。临走前，老杨偷偷把自己画的简易地图塞给了陈韵，上面就标记着溪流和村落的位置，只是当时他们计划走向导的路线，没把这个备选方案放在心上。
“可我们怎么确定溪流的方向？万一走岔了怎么办？”小周提出疑问，语气里满是担忧。
陈韵从背包里掏出老杨画的地图，虽然纸张已经被汗水浸湿，边缘有些破损，但上面的线条还能看清。她指着地图上的标记：“老杨说过，岔路口左边的小路一直走，能听到溪流的声音，只要顺着声音找，就不会错。而且华人村落的人大多心善，只要我们说明情况，他们应该会愿意收留我们。”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我知道现在大家都很累，也很害怕，但我们已经跑了这么远，离边境只有一步之遥，不能在这里放弃。”她走到老张身边，帮他调整了一下受伤的脚踝，“老张，你的伤还能撑住吗？我们尽量走慢一点。”
老张咬了咬牙，挺直了腰板：“陈小姐，你放心，我能撑住！只要能回国，这点伤不算什么。”
李姐也擦干了眼角的湿润，拍了拍小林的肩膀：“小林，别害怕，有我们呢，跟着陈小姐，肯定能出去。”
小林看着陈韵坚定的眼神，慢慢止住了眼泪，点了点头：“我听陈小姐的。”
小周收起通讯器，把地图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那我们现在就走，趁着巡逻队还没追上来，赶紧离开这里。”
陈韵点了点头，率先朝着左边的小路走去。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行人互相搀扶着，沿着小路慢慢前行，耳边偶尔传来鸟鸣声，却再也没有之前的轻松——他们不知道前方等待着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巡逻队会不会突然出现，更不知道那个华人村落，是否真的能成为他们的避风港。
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前方隐约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小周眼睛一亮：“是溪流！我们找到溪流了！”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转过一个弯，一条清澈的溪流出现在眼前，溪水顺着山势往下流淌，在石头上溅起白色的水花。
“太好了，顺着溪流走，就能到村落了！”小林兴奋地说道，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陈韵也松了口气，走到溪边蹲下，用手掬起一捧水，冰凉的溪水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她站起身，正要招呼大家继续往前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隐约的马达声，伴随着树枝被折断的“咔嚓”声。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猛地转过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他们刚才来的路。
“不好，可能是巡逻队！”陈韵压低声音，一把拉住正要喝水的小周，“快，躲到旁边的灌木丛里！”
众人来不及多想，赶紧跟着陈韵钻进路边的茂密灌木丛中，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来时的小路。马达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男人的吆喝声，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喊“仔细搜，肯定就在这附近”。
灌木丛里，每个人的心脏都在疯狂跳动。陈韵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看着小路尽头渐渐出现的越野车影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要被发现，千万不要……
而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溪流对岸的树林里，一道黑影正悄悄注视着他们，手里拿着的，正是和向导身上一模一样的通讯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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