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画展的开幕酒会,设在市中心那家颇具格调的私人美术馆。
夜幕降临,美术馆灯火通明,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艺术圈的名流、收藏家、评论家以及各路媒体记者汇聚一堂,空气中弥漫着香槟、香水与油彩混合的独特气息。
季云瑶穿着一身剪裁极简的深海蓝色丝绒长裙,款式低调,却因面料的光泽和恰到好处的露背设计而显得高级感十足。
她将长发挽成一个松散的低髻,几缕碎发垂在颈边,妆容清淡,只一抹饱和度刚好的豆沙色口红提亮气色。
她没有佩戴过多首饰,只在腕间戴了一块简约的腕表,整个人看起来既尊重场合,又不会过分张扬夺目,更像是一位有品位的年轻收藏家,而非急于出风头的社交名媛。
她手持一杯香槟,缓步穿梭于展厅之中。
目光掠过墙上一幅幅色彩浓烈、笔触奔放的画作——那是斐衍的世界,充满了扭曲的情感、梦幻的意象和一种近乎暴烈的生命力。
许多画作中,都隐约可见一个柔美婉约的女性背影或侧影,与宣传册上苏晚晴的形象如出一辙。
季云瑶看得很快,但眼神专注。得益于某个轮回中曾短暂浸淫艺术领域的记忆碎片,她对色彩、构图、象征意义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
斐衍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但他的作品也暴露了明显的弱点:
过于沉溺于个人情感的宣泄,技巧虽炫目,但在情感的节制与升华上,似乎总差了一口气。
尤其是在那些明显以苏晚晴为原型的画作中,充满了求而不得的焦灼与执念,反而削弱了艺术的纯粹性。
她在一幅名为《蚀》的大型画作前停下脚步。
画面上,大片浓稠的暗红色与幽蓝色纠缠撕扯,中心是一个模糊的、仿佛正在融化的女性轮廓,背景是破碎的星辰,整体给人一种强烈的不安与窒息感。
“很震撼,不是吗?”一个略带沙哑的磁性男声在身侧响起。
季云瑶侧头,斐衍不知何时已站在她旁边。
他今晚穿着件松垮的黑色丝质衬衫,领口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微卷的黑发比宣传照上更凌乱些,身上带着淡淡的松节油和烟草味。
他手里也拿着一杯酒,眼神直接、大胆地打量着季云瑶,带着艺术家特有的、不加掩饰的审视。
“斐先生。”季云瑶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态度不卑不亢。
“喜欢这幅?”斐衍的下巴朝《蚀》扬了扬,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自负,显然习惯了观众对他作品的惊叹。
季云瑶没有直接回答喜欢与否,她的目光重新落回画作上,沉吟片刻,声音清晰而平静:
“色彩的情绪张力很足,尤其是这种暗红与幽蓝的碰撞,将‘蚀’那种缓慢而痛苦的吞噬感表现得淋漓尽致。构图上的倾斜与破碎感也很有想法。”
斐衍挑了挑眉,似乎对这番精准的点评有些意外,但嘴角那丝玩味的笑意更深了,等着她后面必然的赞美。
然而,季云瑶话锋轻轻一转:“不过,斐先生是否觉得,这种过于强烈的痛苦表达,反而削弱了‘蚀’这个过程本身的悲剧性?
就像一场过于喧嚣的葬礼,让人只记住了哭声,却忽略了死亡本身的寂静与沉重。”
她顿了顿,指尖虚点画面中心那模糊的女性轮廓:“尤其是这里,执念太深,笔触反而显得……犹豫了。
像是在害怕触碰什么,又像是急于抓住什么,失了分寸。”
话音落下,周围似乎安静了一瞬。
斐衍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凝固了。他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地盯在季云瑶脸上。
那眼神不再是打量,而是带着一种被冒犯、被戳穿、却又无法反驳的震惊与恼怒。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评价他的画!更没有人能如此一针见血地指出他创作这幅画时,内心对苏晚晴那份不敢言说、又无法放下的纠结与怯懦!
吸引一个自视甚高的艺术家,最好的方法不是赞美,而是……比他更懂他的艺术,并能一针见血地刺痛他。
季云瑶坦然迎视着他变得危险的目光,脸上依旧是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探讨学术般的纯粹:“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浅见,斐先生见笑了。”
斐衍死死盯着她,胸膛微微起伏,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学过画?”
“略懂皮毛。”季云瑶轻描淡写,将杯中剩余的香槟轻轻放在路过侍者的托盘上,“更多的是凭直觉。艺术不就是为了触动观者的直觉吗?”
她不再看那幅画,也不再看斐衍,目光转向展厅另一侧,语气随意地问:“听说苏晚晴老师今天也会来?
她的艺术评论我一直很欣赏,可惜好像还没看到人。”
她故意提起苏晚晴,并且用的是疏离的“老师”称谓,而非更显亲近的“恩师”或“缪斯”。
斐衍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他眼神一暗,语气变得有些生硬:“晚晴她……临时有事,可能晚点到,或者不来了。”
“是吗?那真遗憾。”季云瑶的语气听不出太多遗憾。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素雅的名片,递给斐衍,“季云瑶。很高兴认识你,斐先生。你的画……很有力量。”
名片上只有名字和一个联系方式,简洁至极。
斐衍接过名片,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指尖,目光在她名字上停留了一瞬,又抬起眼,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之前的恼怒似乎被一种更深的好奇所取代。
“季云瑶……”他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想起什么,“‘智眸’项目那个季云瑶?”
最近科技圈和八卦圈的热门人物,他略有耳闻。
“是我。”季云瑶坦然承认,却无意多谈,只是微微一笑。
“看来斐先生也并非完全不闻窗外事。不打扰了,我再看看其他作品。”
她优雅地转身,留下一个从容的背影,继续漫步于画作之间,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点评只是随口闲聊。
斐衍站在原地,捏着那张还带着淡淡冷香的名片,看着季云瑶渐行渐远的背影,又回头看向那幅《蚀》,眉头紧紧锁起。
这个叫季云瑶的女人……很奇怪。她美丽,冷静,有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眼光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疏离感。她不像那些一味追捧他的收藏家或评论家,也不像那些试图引起他注意的女人。
她似乎……在以一种独特的方式,闯入他的领域,并试图重新定义游戏的规则。
一种强烈的、被挑衅的感觉,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在他心中升腾而起。
季云瑶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灼热的目光。她没有回头,嘴角却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第一步,成功。
刺痛他,引起他的注意,然后适时抽身,留下悬念。
对付斐衍这种感性、自负又充满不安全感的天才,不能像对付齐厌那样用纯粹的智力碾压和价值观打击。
而要用更微妙的方式,切入他最敏感、最引以为傲的艺术领域,在他坚固的自我世界外壳上,敲开一道裂缝。
她知道,以斐衍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放过一个能如此精准刺痛他、又让他无法反驳的人。
他会主动来找她的。
而她,只需要耐心等待,并准备好下一步的“饵料”。
艺术圈这个新的猎场,似乎比想象中更有趣。
而那位名叫苏晚晴的老师……季云瑶的目光掠过展厅入口,一抹熟悉的温婉身影正悄然出现。
时机,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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