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先生显然对季云瑶的印象极佳,他笑着对走近的斐衍招呼道:“斐衍,你来得正好。
这位是季云瑶小姐,她对你的作品……很有一些独特的见解。”
他话语间带着一丝促狭,显然刚才季云瑶那番“可惜”的评价,他并未完全隐瞒。
斐衍的目光牢牢锁在季云瑶身上,带着艺术家特有的、不加掩饰的审视和探究。
他向前一步,距离拉近,身上那股松节油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更加清晰。“季小姐?”他重复着这个名字,语调微扬,带着疑问和一种莫名的急切。
“你刚才说,我的那幅画……可惜?”
季云瑶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近距离看,斐衍的俊美更具冲击力,但那双桃花眼里此刻翻涌的不是风情,而是近乎偏执的专注。
她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是的,斐先生。早期的作品,能量充沛,但缺乏控制,像未经驯服的野兽,空有蛮力。”
如此直白甚至刻薄的评价,让一旁的康先生都微微挑眉,饶有兴味地看着斐衍的反应。
斐衍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眉宇间凝聚起愠怒。
他习惯了赞美和追捧,何曾被人如此当面贬低过,尤其还是在他自认为代表了他青春热血的作品前。
“呵,”他冷笑一声,带着嘲讽,“那依季小姐高见,什么样的画才不算‘可惜’?是那些四平八稳、毫无个性的学院派垃圾吗?”
面对他的怒气,季云瑶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向前微微倾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展厅里几幅斐衍近期的作品。
——那些作品技巧更成熟,构图更讲究,色彩也更和谐,但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高见谈不上。”她声音清冷,却字字清晰。
“只是觉得,斐先生最近的画,似乎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过分追求形式的完美和所谓的‘高级感’,却把最初那股能刺痛人的灵魂抽走了。
”她指向一幅色调灰雅、构图精妙的风景画,“比如这幅,技术无可挑剔,但看久了,只让人觉得……无聊。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
“你!”斐衍勃然变色,拳头下意识握紧。这简直是他近期最深的噩梦。
被一个陌生女人如此轻描淡写地戳破!他感觉自己的骄傲被狠狠踩在了地上。
“愤怒吗?”季云瑶看着他因愤怒而微微发红的眼角,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愤怒就对了。”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冰锥,直刺斐衍的心底:
“斐先生,艺术不需要温吞的赞美,它需要能刺痛灵魂的诘问。你现在的画,连让人愤怒都做不到了,只剩下礼貌性的欣赏,这才是最可悲的。”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斐衍连日来的迷茫和焦躁!
是啊,他最近沉浸在技巧的打磨和所谓“格调”的提升中,却忘了艺术最本质的东西——那种直击人心、引发强烈情感共鸣的力量!
他害怕早期的粗糙被诟病,却走向了虚伪的精致!
愠怒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惊和……豁然开朗!
他死死盯着季云瑶,眼神从愤怒变为难以置信,再到一种近乎狂热的探究。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能如此精准地看穿他?
每一句话都像手术刀,剥开他层层的伪装,直抵他最脆弱、最真实的核心!
“你……你怎么知道?”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画为心声。”季云瑶淡淡地说,目光重新落回那幅早期作品,“你的笔触告诉我的。
早期的混乱是真实的痛苦,近期的完美是刻意的表演。
艺术家可以成长,可以改变,但不能失去真诚。
否则,再高超的技巧,也只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斐衍彻底沉默了。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被点化的雕塑,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困扰他数月的瓶颈,竟被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子,三言两语道破天机!
这种被彻底理解、甚至被指引的感觉,比他获得任何奖项都更让他激动和……恐惧。
恐惧于她的敏锐,又兴奋于这前所未有的挑战。
就在这时,季云瑶话锋一转,语气稍微缓和,带着一丝探讨的意味:“当然,我并非全盘否定你近期的探索。
如何在保持情感张力的基础上,构建更耐人寻味的‘结构’,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课题。
比如,是否可以尝试将早期那种原始的冲击力,用一种更内敛、更具象征意味的‘结构’包裹起来?
让力量从内部迸发,而不是流于表面的宣泄?”
这正是斐衍最近苦苦思索而不得其门的方向!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极度兴奋的光芒,像是迷失在沙漠的人看到了绿洲!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几乎是本能地,上前一步,激动地抓住了季云瑶的手腕!
“对!就是这样!我就是找不到那个平衡点!”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灼热而急切。
“季小姐!请你一定要来我的画室!我们详细聊!现在!马上!”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让季云瑶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她能感受到斐衍掌心的滚烫和那份不容拒绝的强势。
一旁的康先生也露出些许讶异的神色,但更多的是了然——斐衍这小子,显然是遇到能刺激他灵感的“缪斯”了。
季云瑶没有立刻挣脱,只是低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斐衍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上。
那眼神,没有羞涩,没有惊慌,只有一种淡淡的、类似于审视物品般的疏离。
斐衍在她的目光下,仿佛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窘迫。
“抱歉,我太激动了……”
季云瑶这才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动作优雅而自然,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微尘。
她抬起眼,看着斐衍那混合着急切、期待和一丝不安的复杂表情,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弧度。
“斐先生的画室,我略有耳闻,据说……很有特色。”她语气平淡,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不过,今天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她微微侧身,对康先生礼貌地点点头:“康先生,很高兴与您交流,受益匪浅。我先告辞了。”
说完,她不再看斐衍,转身,步履从容地向展厅外走去。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稳定,渐行渐远。
斐衍怔怔地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握住她手腕时,那冰凉细腻的触感,以及她挣脱时那不容置疑的力道。
心底那股被她点燃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因为她的拒绝(或者说延迟满足)而燃烧得更加旺盛!
一种强烈的、从未有过的征服欲和探究欲,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季云瑶……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而已经走出画廊的季云瑶,坐进等候的车里,脸上那丝极淡的笑意迅速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封般的冷静。
第一步接触,完成。
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在他最引以为傲的领域给了他当头棒喝,又在他迷茫时指出了看似可行的方向。
现在,需要晾一晾他,让那种混合着挫败感、新奇感和征服欲的情绪,在他心里发酵。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夜莺”发来的最新信息:
“斐衍近期与苏晚晴联络减少,疑有争执。苏晚晴确认为海外某艺术机构邀请,赴任日期临近。”
时机,刚刚好。
季云瑶回复:
“继续关注。准备下一步‘灵感源泉’的资料。”
好戏,才刚刚开始。她要让斐衍明白,她这块“冰冷的镜子”,不仅能照出他的脆弱,还能引导他的创作,甚至……最终取代他心中那个“白月光”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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