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的画展之后,斐衍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
他试图联系苏晚晴,约她单独见面,信息却石沉大海,偶尔得到的回复也是礼貌而疏离的“最近很忙,改日再聚”。
他终于按捺不住,在一次艺术活动后的晚宴上,趁着几分酒意,在露台拦住了苏晚晴。
月色朦胧,晚风微凉。
斐衍看着眼前这个他仰望了多年、支撑了他整个艺术生命的女人,鼓足勇气,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这些年的思念,隐晦地试探着复合的可能。
苏晚晴静静地听着,脸上始终带着那种温和却疏离的微笑。
等他终于说完,喘着气,用充满期盼和不安的眼神望着她时,她才轻轻叹了口气。
声音依旧柔和,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斐衍最后的幻想:
“斐衍,你一直是我最看重、最有才华的学生。
我为你取得的成就感到由衷的高兴。但我们之间,始终是师生之情。
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只会是。我希望你能把精力放在艺术上,不要执着于一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学生……只是学生。
这几个字,彻底击垮了斐衍。
他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一步,看着苏晚晴那张美丽却无比残忍的脸,所有的爱恋、卑微、多年来的苦苦等待,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他没有再说什么,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将晚宴的喧嚣和苏晚晴略带担忧的目光抛在身后。
那晚,斐衍没有回公寓,而是径直去了他那间混乱的工作室。
他砸碎了几幅不满意的画作,疯狂地灌着烈酒,最后瘫倒在那只上了锁的旧画箱旁,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冰冷的箱子,失声痛哭。
泪水混合着酒渍,弄脏了他的衬衫和脸颊,他毫无形象可言,只剩下被彻底拒绝后的崩溃和绝望。
就在他哭得意识模糊,几乎要被黑暗吞噬的时候,工作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季云瑶站在门口,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进来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影。
她看着地上那个蜷缩着、狼狈不堪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同情。
她早就通过“夜莺”知道苏晚晴今晚的行程和斐衍的动向。
她的“恰好”出现,自然是精心计算的结果。
她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斐衍的哭声渐渐变为压抑的呜咽。
然后,她才迈步走过去,高跟鞋踩在满是颜料污渍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她在斐衍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浓烈的酒气和眼泪的咸涩味扑面而来,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哭够了吗?”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冰冷,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斐衍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了季云瑶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羞耻、愤怒、难堪瞬间涌上心头,他像只受伤的野兽般低吼道:“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滚出去!”
季云瑶没有动,反而蹲下身,与他的视线平齐。
她的目光在黑暗中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他所有的伪装,直抵内心最肮脏脆弱的地方。
“笑话?”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
“斐衍,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配成为别人的笑话吗?”
斐衍被她的话噎住,脸色涨红。
季云瑶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用那种冷静到残酷的语调说道:
“你以为你对她多年的痴情很感人?不过是一场漫长的自我感动罢了。你爱的根本不是苏晚晴这个人。
而是你幻想中那个完美、温柔、永远不会拒绝你的‘女神’影像。
你躲在艺术创作里,用画笔一遍遍描摹她的影子,不是因为爱得有多深。
而是因为你懦弱!你不敢面对现实,不敢承认她根本不爱你这个事实!”
“斐衍,你的画之所以无力,是因为你连承认失败的勇气都没有。一个懦夫,怎么画出有力量的作品?”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斐衍混乱的脑海!
他所有的执念、所有的痛苦,被她用如此尖锐、如此不留情面的语言彻底解剖,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
他想要反驳,想要怒吼,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季云瑶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他内心最不愿承认的真相上!
是啊,他懦弱。他害怕被拒绝,所以宁愿活在自己的幻想里。
他把艺术当成逃避现实的避难所,而不是直面人生的武器。
所以他的画,才会在看似强大的情感宣泄下,透着一股虚浮和无力的底色!
看着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和眼中翻涌的震惊、痛苦、以及一丝被说破后的茫然,季云瑶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冰冷:“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果真想证明你不是个懦夫,就站起来,用你的画说话。
画出真正有力量的东西,而不是沉溺在这种廉价的自怜自艾里。”
说完,她站起身,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斐衍嘶哑着声音叫住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
“你……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季云瑶在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抛下一句:
“因为你的眼泪,玷污了这片本该诞生艺术的空间。
而我,讨厌看到才华被浪费在无用的情绪上。”
门被轻轻带上,工作室里重新陷入黑暗和寂静。
斐衍独自坐在地上,浑身冰冷。季云瑶那些尖锐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但奇怪的是,最初的羞愤和痛苦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渐渐滋生……
她没有像别人那样虚伪地安慰他,也没有趁机讨好他,而是用最残酷的方式,撕开了他的伤口,逼他直视脓血。
这种近乎残忍的“真实”,反而让他产生了一种扭曲的……被理解感?甚至是一种……依赖?
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能如此透彻地看穿他,能如此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的病灶。
他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身体不再颤抖,眼神却变得空洞而复杂。
依赖和恐惧,两种情绪交织着,在他被酒精和泪水浸泡过的心脏里,悄然扎根。
而离开工作室的季云瑶,坐进车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她知道,今晚的“治疗”虽然痛苦,但效果显着。
斐衍精神上的防线,已经被她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接下来,就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适时地给予一点点“肯定”和“指引”。
让他彻底将她视为唯一能拯救他艺术生命、乃至精神世界的“引路人”。
手机屏幕亮起,是“夜莺”的信息:
“季临渊与苏晚晴近期有秘密会面。内容涉及一批即将拍卖的‘季晚’遗作。”
季云瑶眼神一凛。
很好。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开始指向同一个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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