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离别的那天，重庆江北机场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旅客。李月菇穿着件浅色的连衣裙，手里拉着行李箱，站在值机柜台前，时不时回头张望，眼里带着期待和不安。她给邓鑫元发了好几条消息，问他到哪了，可都没有收到回复。旁边的李母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等了，小邓可能有事来不了了。”
李月菇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心里却越来越慌。她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还在电话里跟邓鑫元说“明天你一定要来送我”，他当时答应得好好的，说会带着她喜欢的向日葵来。可现在，向日葵没有来，他也没有来。值机时间快到了，李母拉着她往里面走，她一步三回头，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却始终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邓鑫元，你怎么不来送我……”她小声念叨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行李箱的拉杆上。当她踏上登机口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厅里，没有她想找的人。她咬着牙转过身，走进了登机口，背影在人群中越来越小，泪水模糊了视线。
而此时，在机场的候车室里，邓鑫元躲在柱子后面，看着李月菇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手里拿着一束向日葵，花瓣已经有点蔫了，那是他早上特意去花店买的，却终究没有勇气送出去。他怕自己一见面，就会忍不住挽留，怕自己会耽误李月菇的未来。
飞机起飞的轰鸣声传来，邓鑫元走出候车室，抬头望向天空。一架飞机从头顶飞过，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云层里。他手里的向日葵滑落在地上，花瓣散了一地。“月菇，对不起……”他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在空旷的广场上格外清晰。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有人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又匆匆离开。没人知道，这个蹲在地上哭泣的男人，心里藏着一个关于三室房子的梦想，藏着一段还没来得及开花结果的感情，藏着一个再也无法兑现的火锅约定。
邓鑫元在广场上蹲了很久，直到太阳快落山，才慢慢站起来。他捡起地上的向日葵，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慢慢往回走。路边的香樟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在安慰他。他摸了摸手腕上的手表，表盘还是那么亮，却再也没有人会帮他调整表扣了。
回到宿舍时，房间里空荡荡的，李月菇之前帮他整理的书桌还保持着原样，书架上放着她送的专业书，扉页上还有她写的祝福语。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天空，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他拿出手机，打开和李月菇的聊天界面，输入了一行字：“月菇，一路平安，在国外照顾好自己。”想了想，又删掉了，改成了简单的“保重”，点击发送。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邓鑫元却再也忍不住，坐在沙发上哭了起来。他想起自己那个“买三室房子”的梦想，现在看来，好像变得格外遥远。可他没有放弃，李父那句“先立业，再成家”突然在耳边响起，像一记警钟敲醒了他——与其沉溺于离别之痛，不如把这份遗憾化作动力。他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心里做了个决定：收起这段感情，专心去追寻考研梦，先把自己的“业”立起来。
之后的日子，邓鑫元比以前更忙碌了。他不仅把精力放在工作和课题上，还专门整理出考研复习计划，书桌一角堆满了《考研数学真题》《英语词汇红宝书》和专业参考书。每天早上六点，他准时起床背单词；晚上批改完作业，又坐在台灯下刷题到深夜，笔记本上写满了错题分析和知识点总结。课时费和兼职的钱，一部分存起来，一部分用来买复习资料；周末别人休息，他要么泡在图书馆，要么去听考研辅导班的课，连吃饭都要捧着单词书记几个词条。
他依旧会在周末去金工实习车间，看着学生们磨零件的样子，想起李月菇当年磨钻头的认真，但心里的酸涩少了些，多了份坚定——他要变得更好，才能不辜负李父的劝诫，也不辜负自己曾经的承诺。查寝时路过那棵香樟树，他会停下脚步望一会儿，想起两人曾经在树下并肩散步的夜晚，却不再沉浸于怀念，而是快步走向办公室，继续翻开复习资料。
熊坤本科毕业后，留在了学校当老师，他看着邓鑫元不仅沉默，还多了股“拼劲”，心里又着急又佩服。“邓老师，您这是准备考研？”他看到邓鑫元桌上的考研书，递过去一瓶酒，坐在他身边。邓鑫元打开酒瓶，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了之前的苦涩，多了份清醒。“嗯，想考本校的机械工程研究生，跟着老教授学精密制造。”他望着窗外的香樟树，眼里带着怀念，更带着对未来的期许，“之前李叔叔说‘先立业再成家’，我现在想明白了，只有自己立住了，才能谈其他的。”
三年后，邓鑫元不仅评上了讲师，手里的课题有了成果，还顺利考上了本市重点大学的在职研究生。他跟着导师做精密机床研发项目，论文一篇篇发表在核心期刊上，银行卡里的钱也足够付一套三室房子的首付了。他在学校附近的小区买了套房子，装修的时候，特意留了一间书房，书架上放满了专业书和考研复习资料，还有那本李月菇送的《机械原理》。他站在宽敞的客厅里，望着窗外的香樟树，心里虽有遗憾，却不再空落落的——他终于实现了“立业”的第一步，也离曾经的梦想更近了。
有一天，他收到一封来自德国的邮件，发件人是李月菇。邮件里说，她在德国过得很好，学业很顺利，还附上了几张她在国外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笑得很开心，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邓鑫元看着照片，心里五味杂陈，却没有了当初的刺痛，他慢慢回复邮件，真诚地祝她幸福。
发送邮件后，他走到书房，翻开了的笔记本，在那行“原来好的感情，不是看房子有多大，是看心离得多近”下面，又写了一行字：“有些梦想，即使没有实现，也会成为支撑你往前走的力量；有些人，即使不在身边，也会成为你记忆里最温暖的光。而‘先立业再成家’的劝诫，是让我在遗憾里找到方向的灯。”
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地上织成金色的网。邓鑫元摸了摸手腕上的手表，表盘依旧很亮，只是表带已经有些磨损。他想起那个在机场哭泣的夏天，想起那个“买三室房子”的梦想，想起李月菇亮晶晶的眼睛，更想起自己为考研熬过的无数个夜晚，嘴角慢慢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
他知道，生活还要继续，那些曾经的遗憾和美好，都会成为他生命里最珍贵的回忆。而他，会带着这些回忆，带着“立业”的底气，继续在自己的路上走下去，像当年那个在堰塘边早读的少年一样，带着韧劲和热乎劲儿，把日子过扎实，把梦想追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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